亲,她不能认这样的父亲。
女儿说让他出去,让他出去带了回音似的,起初微弱,然后象海浪的尖啸一样,一重又一重地扑过来陈德明的脸,当即就青白了。
董鹤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低头整理着床上的被子,边边角角的,不遗余漏的弄平整了。心里却在说,傻孩子,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呀可是她又怎能,不让安安动怒呢
鲁正梅急忙过去,扯了一下陈德明的袖子,说“老陈,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到外面吧。”
陈德明看了她一眼,木然的,转过身去,走了鲁正梅回了一下头,看看激动的陈安,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董鹤芬,唉,这话怎么说的呢她也跟着出去了。
陈德明迈的步子很大,又很快,一直走出好远,离开病房有一段距离了,他才站定脚步,鲁正梅喘着气跟了上来“老陈,安安正在气头上,这孩子也是伤心了,你别”
陈德明抬手制止了,“我明白。”他怎会跟女儿计较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不计较。顿了顿,他又说,“正梅,拜托了。”
鲁正梅平静地看着他,“有我和鹤芬在呢,你放心好了。”
他点头,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先走。”
“好不过,我瞧着你气色不好呢,也要注意身体呀。”
“谢谢。”陈德明笑了一下,很勉强,然后举步走了。他必须先走,不是因为安安讨厌看到他,接下来,他有重要事情要办。
鲁正梅对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哎呀,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越来越糟糕了呢而且眼下,儿子不在身边,她觉得有些力不从心,难以应付。
她又叹了口气,转身回了病房。
陈德明走到楼下,拨了一个手机号,关机了,他冷笑了下,这个时候关机,有用
他又拨了协和医院的病房号码因为然然长期住院治疗,随时有家属陪同,这不是一个轻省的活计,他配合着治疗,把生活设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应有尽有,尽量让她们母女俩感到舒适,有家的感觉,为了然然的病,他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遍。还想要他怎样,陆丽萍,你还要怎么样
他一肚子的火,一肚子的气。
有护士很快接通了,又过了好长时间,才转到陆丽萍手里。
“老陈,有事吗”
她倒是很能装啊。“马上回家去,我找你有事。”
她犹豫了一下,“在电话里不能说吗然然有点儿不舒服”
他马上截了她话茬儿“不光是她不舒服吧,你心里大概更不舒服吧还是,吓出了毛病”火气,一鼓一鼓的,冒了出来,他厉声说,“马上给我回家去”
他气呼呼挂了电话,心口疼,他深吸一口气,不要生气,跟这种女人,气不来的。
他又拨了秘书的电话,交待了几句,秘书有些吃惊,猜不透部长的用意,他只是不理会,径直挂了,然后钻进车里,“回家。”
他先一步回了南池子,坐在书房里,保姆沏了杯茶,看到他脸色不对,赶紧出去了。他没有象往常那样喝茶,而是呆坐了一会儿,开始动手收拾东西东西并不多,只有几本书和一迭文件需要带走,他装进公文包里,又打量了一下四面墙壁的书架,这些书,是后来添置的,原来的那些,都搁在母亲那边了。
而这些书,都是可有可无的,不值得留恋,扔了也不可惜。
他最后看了一眼书桌的一角,走过去,把相框也塞进公文包里,然后提着包从正房出来。
站在廊子下,他望了望整个院落的布局,很干净很雅致,雕了花纹的垂花门,古朴清新,东西厢房红火火的大门,古香古色的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年,别别扭扭的,他和陆丽萍住了十年,脖子上就象勒了套一样,一走进院里,总不能顺畅呼吸。
他由着心思,进了东厢,一共三间,这里,原本是给安安安排的起居室,可女儿一次也没住过,别说住了,就是迈进这个院落,也是万般不情愿的。这里的人,都是她讨厌的。他忘不了,刚才安安看他的眼神,冷透了,象一支支冰冷的箭
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这个位置,上回,安安躺在这里短暂的休息过片刻他伸手,抚着那里,他的安安,好象还在这里虽然有两个女儿,但他好象,没享受过膝下承欢的乐趣呢。
他感叹着。
院里有沉重的脚步渐近,他出来,把手里的公文包递给秘书,“放车上去吧,一会儿带走。”
秘书不由多问了句“带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倒背着双手,在天井里踱着步子带走就是了,带到哪里都行,他不打算再回来了。
秘书看着自己的老上级,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不知何时,背部竟然驼了,微微有些佝偻的样子,两鬓也下了霜,虎虎生威的一个人物,今天很象是没有精神的老人,他心头不是滋味。
陈德明过了一会儿问道“我让你准备的人,都来了吗”
“来了四个,都在前院待命呢,都是心腹,请部长放心。”不过这是要干什么呀,秘书心中有疑问。
“唔。”陈德明应了声,看了看时间,慢慢踱进了正房,秘书没有跟进去,四下看了看,这个看似寻常的官邸,似乎要起风暴了。
陆丽萍下了车,刚一迈进前院,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她忐忑得很,明白丈夫把自己叫回来,就是为了中午的事情。好吧,她不能隐瞒,她要俱实相告。
可她不是故意的,压根没想过要弄没安安的孩子。而且那么大的恶名,她也担不起。
穿过垂花门往正房去,高跟鞋清脆的敲击着青石板路,这条路,她走了十年了,也练习了十年了,她觉得自己,优雅而端庄,她觉得,陈夫人的身份于她,实至名归。
虽然吃了不少苦,但苦尽甘来,这条路,她走对了。
天井里,站了张秘书,她问“老陈呢”
“在客厅等着夫人呢。”
“哦。”她点头,很快走过去了。
张秘书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垂花门过一会儿再进来吧,部长显然和夫人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