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越皱着眉头去握他的手,“好凉啊。”他掏出一个纸包装塞进他手心,笑道:“刚刚出炉的红豆面包哟,你先捂着。”
随后拿出钥匙开了门。
叶谦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进屋。
封越换上拖鞋,在玄关处喃喃:“一声不吭的,不会已经发烧了吧?”他带着疑惑转过身,伸手去摸他的湿发,而后微微掂起脚尖,把自己的额头抵上了他的。
宽大的驼色呢子外套带着一股温热的风,暖暖地扑向他,封越维持了这个姿势几秒,下了决定:“我去给你煮点姜汤,你赶紧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了。”
同时心疼不已:一个多月没好好看他了,刚有了时间,他怎么就要生病。
连绵不绝的雨天里,封真换了出行方式,改乘地铁和公交。事实上,他车技实在是算不上好,出门前家人千叮咛万嘱咐“开车一定要小心”“别开车了,路上堵死,骑自行车算了”“下雨天自行车也不方便啊”……
而苏云云一个电话打过来,“伯母,封真出门了吗?他手机怎么联系不上?不会出事了吧?”
“乌鸦嘴,刚要出门呢。”
“伯母,你关照他别开车也别骑自行车了。”
“他不是小孩子了啦!”
“前几天万里无云他骑着自行车都撞树上,下雨天太危险了!”
随后他妈妈大声道:“真真!你女朋友说你骑自行车撞树上了?真的假的?”
封真扶了把额头,一甩手关上大门。
地铁里人很拥挤,穿着毛衣外套他感觉到了热,等地铁的时间里,他打开了手机,看到了苏云云的未接来电和小禾的未接来电。
然后翻了一下短消息。
小禾:封总你好,封越要请假,批吗?
封真简短地回复:狗屎问题
很快又一条短消息跳出来:封总,封越说最近每天的工作都是画他的漫画,在家画也一样,还省得跑来跑去,能批准他在家画吗?
封真握着手机,呼出了一口滚热浑浊的气,他慢慢回复了两个字:可以
随后打了电话给封越。
“哥,什么事?”
“……你想soho?”
“啊,你听小禾说的吗?”
“……”
“其实是这样,最近的工作一直只是画漫画而已,家里可能更安静,更有灵感。”
“嗯。”
“而且这几天叶谦身体不太舒服,我可以照顾他一下。所以我是想,如果可以的话,干脆就等我把这两个小故事画完再去公司好了,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只请几天假的。”
封真不知道自己是在忍着什么东西,他头脑胀痛,语气保持了温柔:“可以,你不要急,慢慢画。”
挂掉电话,地铁来了,他随着人潮挤进去,一脸的茫然。
人堆里,他拉着吊环,大脑按照正常程序一如既往地进入放空状态,四面八方的人,空气污浊闷热,而他却忽的不觉得热了,身体随着接连不断的回忆开始降温……
封真越是想,越是觉得头痛,背上简直还渗出了冷汗,连手指都泛了凉。
一开始就错了,他想。
这就是一道乘法题,他初时不会做,把一个零放到了最前面,后面无论再给出多大的数字,结局始终都是个零。
他感觉到了胸闷,痛苦地蹙了一下眉,低头却发现胸闷的缘故并非抑郁,而是有个人站着,顷以全身力量趴向他胸口。
在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里,对方双手放空,微微撅腚,凭借群众力量维持姿势,兀自睡得神魂颠倒。
大概是他的毛衣太软太舒服,蹭着他睡觉的家伙一脸安然,面颊上还晕出了温暖的红晕,他的鼻尖有点翘,嘴唇生的很别致,下唇中间微微凹下一块,又红又润。
封真抬头,妄图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
虽然这样的路人很让他嫌恶,但既然长这么可爱……就算了。
又过了两站,路人君接了个电话——
“喂!”
“喂!”
“我在a市地铁,喂!”
“操他妈的,什么烂信号!”
望着那张漂亮的嘴吐出这种字眼,封真漠然地在心中念出四个字来:暴殄天物。
一到站,他便如条快闷死的鱼,摇首摆尾地扭出人群。
封真的新家装修的很有童话风格,造型古老的壁炉和巨大的落地窗,靠窗的沙发和茶几都是没什么棱角的,像一丛此起彼伏的大蘑菇。
沙发旁边便是书架了,书架上有一些厚重整齐的名著,也有许多翻得四角翘起的漫画小说,他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一面喝咖啡,一面翻看这一期的《漫画志》。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路灯昏黄,院内花朵沐着雨滴显出娇艳,封真抬起头,便能望见窗子七零八落纵横交错的雨痕下,花朵掩映着一抹白色风姿。
他合上《漫画志》,觉得这个小故事凄美极了,他很爱。
而画出这个故事的人,是封越。真是神奇。
他的脑袋瓜里有这样的故事,他想,有点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是这样的事本身不可思议,还是自己的思想有点不可思议,总之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封真望了一眼茶几上的一摞照片,那是今天回老房子拿的一些东西里的一部分,里面很多照片,自然是有他和封越幼时的合照。
封真拿出那张嵌在玻璃里的摆台,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手指不由自主就要摩挲上去。
而后他吸了一口气,觉出了自己的魔怔。
苏云云玩完了她的电脑,走出来说道:“天气太差了,今晚我住下来好不好?”
封真陷在那一团童话般的光景中,像一名坐在蘑菇上的王子,而光线和这一角落的封闭程度,则又像是一辆南瓜马车。
他嗯了一声,“下雨天的,住下吧。”
苏云云歪着脑袋笑了一下。
“房间多的是,只是没你能换的衣服,你凑合凑合。”他温和地说道。
封真很晚才躺下,但依旧失眠。
他在半梦半醒间,第一次客观地审视了自己,审视的结论是自己有病,并且是病入膏肓,混蛋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