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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荷一回头,只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面色阴沉的男人,轮廓硬朗,眉头蹙的很紧,心里不知道放着多少事似的。笔挺的军装一直扣到颈下,寒着脸朝他一步步逼近,气场甚是吓人。
莫青荷反应的快,急忙往后退着招呼:“呦,这地方乱的很,怎么好劳烦师座亲自过来,您先坐,我给您沏茶。”
沈师长不跟他客气,自顾自占了青荷的椅子,抓起牡丹茶壶,朝青荷一挑眉:“你的?”
这人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匪气,不知是不是刚凑过饭局,依稀还带着酒味,青荷不敢得罪他,点了点头。
沈师长嗯了一声,毫不避讳的用壶嘴灌了口茶,壶嘴离开嘴唇时慢悠悠的,像在回味似的:卸了妆倒有几分颜色。”
“今晚跟了我。”
莫青荷:“是府上要约堂会?今儿不巧,我这嗓子……”
“不会亏待了你,这是一点小东西,莫老板先拿着玩。”沈培楠朝后一扬手,那小兵捧上一只小巧的檀木盒子,莫青荷打开一看,里面是块上好的碧玉腰坠,名家作品,大张荷叶从背面包覆,间隙里雕了一对灵动的锦鲤,右下角斜伸一枚含苞欲放的荷花。
碧玉不比羊脂名贵,难得的是正对他“青荷”的名字。
莫青荷应对得体:“师座有心了,不知沈师长爱听什么曲儿,我好好准备准备,明儿一早带着乐班上门。”
“啪!”茶壶被重重扣在桌上。
“莫老板揣着明白装糊涂,看在你大小是个角儿的份上我已经容了你两次,别给脸不要脸。”沈师长冷冷的瞥他一眼,不知为什么,那眼神让青荷想起狼,一头饿极了的狼。
莫青荷赶紧赔笑:“哪儿的话,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没脸,我也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只是今天确实不舒服,师座要是明个儿有空……”
“啪!”
这一下子激灵灵响在耳畔,却不是茶壶,而是马鞭。
抬手扬鞭动作一气呵成,直到发出响亮的鞭响,周围的人都没回过神来。
牛筋绞成的鞭子极有弹性,正正好好抽在莫青荷眼前,多一分要废了他这个人,少一分又起不到威慑人的效果,那牛筋鞭卷起一定点气浪,凌厉的朝眼前扑来,激的左眼针扎似的一疼,眼皮一闭,半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只这一瞬,莫青荷的后背被冷汗浸了个透。
“有话好好说,怎么就动上手了!”戏园子老板赶忙上前,沈培楠带来的小兵会看眼色,一把把老板的胳膊反剪到背后,顺势压在桌子上,满桌胭脂珠翠散了一地。
这回挤在看热闹的龙套们也傻了眼,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莫青荷迅速冷静下来:“师座今天可是喝多了?您歇着,我叫人煮碗醒酒汤去。”
“这一鞭子是让你记得自己是谁,她王宝钏守寒窑十八年,是忠义,你一个唱戏的也知道忠与义两字怎么写?”
沈师长把鞭子收回手里,朝他走了两步,单手抬起莫青荷的下巴:“别给我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一句话,走还是不走?”
说罢往他耳边一凑,莫青荷确实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耳畔那句合着气声的话让他全身又打了个哆嗦。
“我想干你。”沈培楠说。
莫青荷的笑僵在脸上,瘦长的手紧紧捏着,抬眼与那双狼似的眸子对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好。”
青荷甩开沈师长的手,对老板甩了句东西等我回来收拾,跟在小兵身后出了门。
铮亮的轿车一路朝城西驶去,莫青荷跟那国民党师长并肩坐在后座上,一路按捺着计划开始的紧张感,生怕被身边的人看穿。出乎让意料的是传闻中敏捷狠戾如豹子的军官今天真的不在状态,一直倚着后座闭目养神,仿佛忘了车上还有莫青荷这一号人,更没有怀疑过刚才还百般推诿的人为了现在的局面,已经策划了整月之久。
连续三天以退为进,果然没有引起那生性多疑的军官的戒心。
莫青荷看着沈培楠的睡相,一想到这人与汉奸关系甚好,恨不得剥其皮啖其肉。
适时国民党消极抗日,党内以汪兆铭为首,恐日降日情绪严重,甚至公开批准了丧权辱国的《塘沽协定》,百姓骂声一片,称其为媚日外交设计师。
眼前这叫沈培楠的*师长与汪兆铭十年交好,为了时刻观察汪兆铭与日本人的联系,经过多方考察,组织决定趁沈培楠来北平出差,派遣特勤人员接近他,随时传递情报,监视汪沈两人动向。
莫青荷于是被连夜调回了北平,明面上演的是《王宝钏》,背地里安排的却是《连环计》,二十多位埋伏在各行各业的同志协同作战,各大报纸把这一出戏造的声势浩大,连包厢票都有人负责递进沈培楠手里,他绝不可能错过。
沈培楠迷戏,更迷俊俏多情的男旦,从第一场听到最后一场,他绝不能错过莫青荷这般佳人,而莫青荷,更不愿意错过他这条待钓的大鱼。
按照接下来的计划,他要化解这军官的防备,近一步取得他的好感和信任。
莫青荷坐在沈培楠身边,周围萦绕的都是那军官身上淡淡的酒气,他睡得很沉,莫青荷的脑子却在飞速转动,沈培楠在北平出差总共不过十天,要在如此短时间之内让他对自己青眼有加,甚至把自己留在身边,这几乎是不可能任务。
如果这次接到的命令是刺杀而不是潜伏,此时莫青荷应该已经得手了,然而后者才真正具有挑战性。从手头的情报分析,沈培楠性格狠戾决绝,深谙带兵之道,日本人形容他是出身黄埔军校的土匪,他不赌钱,不贪财,没结婚,带兵军纪严明,除了听戏和捧男伶之外几乎油盐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