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伸手就抓了过去,咧嘴笑了,涎水滴落衣襟上。
晋安郡王忙三手帕给他擦,程娇娘的手又伸过来。
“你的。”她说道。
晋安郡王看她一眼笑了,因为一手抓着二皇子,一手正擦口水,没法接又舍不得不接,干脆探身伸头就着程娇娘的手将点心一口咬在嘴里。
“谢谢。”他一面嚼着一面笑着含糊说道。
这太唐突了半芹吓得忙转过身。
“来,来,爆竹爆竹,咱们也扔几个。”曹管事则忙招呼大家,
众人打着哈哈涌过来果然拿了竹竿扔进火里。院子里噼里啪啦的响声接连而起,与山下村落的爆竹声应和。
大年初一,天『色』尚黑的时候,皇宫前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这么多人车马还依旧保持着鸦雀无声,更让这皇宫添了几分威仪。
百官们还在按照各自的官职排序进宫的时候,秦十三郎已经漫步在宫中酒席的大殿外了。
大殿里装饰豪华,灯火璀璨,这是一年一度的行酒宴,但却是秦十三郎第一次参加。
“那时候觉得避热闹才是热闹,现在看来,还是大隐隐于市才是正道啊。”他点头说道。
现在看来自己那时候做出的当自己是正常人的很多事,在真正的正常人眼里看来还是不正常。
“公子,夫人让你别『乱』走。”小厮低声提醒道。
秦十三郎已经转到一间偏殿前。听的其内隐隐热闹不由好奇。
“十三公子,这是教坊司的歌舞伎们等候唱和。”门前的内饰含笑说道。
秦十三郎点点头,正说着话教坊司的女官引着一行人疾步过来,这其中大多数是唱踏歌的女童。
秦十三郎转身要走,便见走在最后的一个女伎冲他施礼。倒有些面熟,他站住了脚。
女伎并没有说话,施礼便起身低头向殿内走。
“是朱小娘子。”秦十三郎响起来说道。
满头珠翠舞衣华丽的女伎停下脚,回头冲他一笑,再次施礼。
宫廷酒宴祭祀除了宫中专用的歌伎,还会烟坊司的伎人来,这种诚并不是谁都能入选的。尤其是已经成年的女子,选拔标准更为苛刻,清白身自然是最基本的要求,但官『妓』们能保留清白身的时候并不长,尤其是那些貌美的,能保留清白身长的相貌又稍逊一成。技艺好的年纪大了,年龄小的歌舞技艺上又略差一等,总之很难两全。
奴家只是想,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吧。
秦十三郎想起这句话。不由也微微一笑。
“朱小娘子,做到最好了。”他说道。
朱小娘子显然也明白他说什么,对于秦十三郎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还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她又是一笑,再次屈膝施礼,并没有说话转身低头进殿内去了。
只要做就做到最好,这样活着才有意思。
秦十三郎笑了笑抬脚走开。
虽然宫里二皇子年前出了事,但伤痛还是要遗忘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祖宗规矩也是不能随意改变的,因此今年的年节活动并没有中断,伴着朝乐宫中的贺年酒席拉开了序幕,椒柏酒的不断的抬进去,歌声音乐声唱诗声接连不断。
天已经大亮了。
爆竹声已经散去,山下道观传来的钟声唱经声,更添了几分安宁。
身后传来脚步声,晋安郡王回过头,见程娇娘走过来。
“怎么这么早起来了”他问道。
“我昨晚睡过了。”程娇娘说道。
“这过年你也不守一守。”晋安郡王笑道,怪不得吃过饭她就告辞了,只留下婢女随从们和他们的人一起守夜,还以为她是回避呢,原来是睡觉去了。
“你怎么不去睡”程娇娘问道。
“昨日下午已经睡过了,晚上虽然没睡,现在倒也不困。”晋安郡王说道,“多谢你的茶汤,六哥儿睡的很好,我适才看了还在睡。”
程娇娘略一施礼,没有说话戴上兜帽抬脚迈步。
“你去哪”晋安郡王忙问道。
“我去走一走。”程娇娘说道。
还要走心情不好的时候走一走,那难道总是心情不好吗
晋安郡王微微皱眉抬脚跟上,昨日心中有事未静心看,此时看去,那女子的神情的确跟以前不同,虽然神情依旧木然,但眼底的萧索藏也藏不住。
这不会仅仅是因为她被家人离弃的缘故。
“程昉。”他喊道。
程娇娘回头看他。
“出什么事了”晋安郡王看着她问道。
“我的事。”程娇娘说道。
我的事出了事但是是我自己的事所以不会说给别人听么
晋安郡王走近几步,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看看我,我这么惨。”他笑了笑说道,伸手指着自己,“是不是会觉得世道也不是那么艰难”
程娇娘看着他摇摇头。
“我比你惨。”她说道。
“我从小就离开父母,虽然知道父母也是没办法,但正是这种无奈,才更惨,我连怨恨都没地方怨恨。”晋安郡王接着说道,“我那时候虽然是孝子,但孝子可是更敏感的,你虽然也是被家人嫌弃,但你还有母亲和外祖母呢,再说,我不是取笑你啊,就是单纯的感慨一下,你小时候那样,倒也是一种幸运不知不痛,无恐无怖,不像我,这么惨,就好像眼睁睁看着铡刀落下,倒数死亡的那种恐惧无助。”
程娇娘还是摇摇头。
“至少你的家人都在。”她说道,“我比你惨。”
“在,不在乎的再多也没什么,再乎的只有一个,却没了。”晋安郡王吐口气说道。
“你才一个”她说道,话说一半停下。
你才失去一个在乎的人,而我
“我比你惨。”她最终只是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噗哧笑了,笑得眼睛有些闪光,视线有些模糊。
“喂,我们难道是要比惨的吗”他说道,“连这种事也要比,这世道可真是太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