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回春堂,却不见了老掌柜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目陌生的年轻人,站在柜台后面翻阅账册,其他伙计则围在他旁边。
“李哥,老掌柜不在吗”
听到赵肃的声音,其他人都抬起头,那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向旁边伙计。
李农忙笑道“杨掌柜,我们一贯会零散收些草药,他就是来卖药的。”
杨掌柜赵肃略略诧异,这是换掌柜了
年轻人闻言皱眉,看他的眼睛越发挑剔,片刻之后转头对那伙计道“以后我们会统一自福州那边的药市进药材,不再收这些零散的。”
说罢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良莠不齐,也不知道掺了什么。”
这话说得小声了些,赵肃听得不分明,却从他表情上分辨出大概。
赵肃朝那人笑了笑,放下竹篓,对其他人道“李哥,你给看看,今天顺路看到梅子,就摘了点,给你家囡囡当零嘴。张哥,你不是说嫂子还在坐月子么,今天摘多了些太子参,我另外挑出来了”
众人纷纷走过去,打招呼说笑的,帮他卸竹篓挑拣药材分类的,比刚才对着年轻人都要热情几分。
年轻人脸色有点黑,慢慢踱过来,一边斜着眼看竹篓里那些药草“这种下等货色,进到回春堂来,就是砸我们招牌,莫怪陈掌柜在的时候,分号的生意不咋的。”
陈掌柜就是先前在这里的老掌柜,他脾气好,人缘也好,大家都喜欢他,这次因为年纪大回家休养,替换他的就是眼前这个年轻掌柜,叫杨明,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主持回春堂的沈家少爷,所以大家尽管对杨明不满,却敢怒不敢言。
李农凑到杨明耳边,低声道“杨掌柜,他们都是这长乐县的百姓,平日里上山帮我们采些新鲜草药,价格给的要比药市那边低得多,所以我们是不亏的,陈老掌柜在的时候,我们都是这么做的。”
但杨明并不罢休,他半弯下腰,手指拈起竹篓里的药草挑挑拣拣。“这株太老,这株还没长好就采下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懂草药习性,你跟他们买药,就是白白拿着钱往外撒,若是药性不足,砸了回春堂的招牌,你担当得起”
李农哑口无言,讷讷立在一旁,不敢再帮赵肃说话。
新官上任三把火,杨明倒不是故意拿赵肃立威,怪只怪他倒霉,今天第一个撞上来。
赵肃面色平静,任他在那里说够了,才淡淡道“杨掌柜,照理说,这里有不收零散药草的规矩,我是不该来叨扰的,但昨日我来的时候,也未曾听见有人告知,不知者不罪,还请您别怪罪,但今日的药草已经送来,像我这样不知情的人必然还不少,等会儿指不定陆续有人上门,如若不收,怕是于贵店的名声有碍。”
有理有据,不亢不卑的,完全想象不出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能说出来的,杨明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阴阳怪气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赵肃的声音不疾不徐,和缓如暖风,“回春堂的字号能开遍闽浙,靠的是仁信二字,人无信不立,由小可见大,若是没了仁信,日积月累,往后谁还会上门来看病呢”
这个杨明气量不大,脸色不善,有他做掌柜,以后卖药草给回春堂的事情只怕也得中断了,长乐县不大,除了回春堂之外,其他几个都是小药铺,自然没法每天都买下这些药草。
赵肃暗自叹了口气,做好最坏的打算,面色平静如初地回应。
杨明气得直翻白眼“把他给我轰出去白长了张利嘴有什么用,我看你这副穷样,再过八辈子也是个穷鬼的命”
众伙计在一旁看得愣愣的,闻言才反应过来,李农为难地看看杨明,朝赵肃走过来。
“赵肃”
不待他说话,赵肃已道“李哥,给你添麻烦了,我这便走。”
说罢背起竹篓,转身就要走。
“等等。”
说话的人站在门口,年纪二十五六上下,方巾深衣,双手闲适地交握着,也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后面还跟了个小厮模样的少年。
杨明大惊之下,连话都说不全了“少,少,少东家”
沈乐行看也不看他,眼睛打量了一下赵肃,笑眯眯拱手“敢问足下大名”
两人身份有如云泥,这样的称呼简直破例,杨明越发觉得惊悚,不知道自己狐假虎威的行径是不是都落入沈乐行眼中。
赵肃回礼“在下姓赵名肃。”
他身形瘦小,行止却雍雍然如大人,沈乐行看得忍俊不禁。“小兄弟,这些药草,敝店都要了,照药市的价钱算,可否”
方才两人争执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看着,赵肃摘的那些药草,比从药市上买来的,也差不到哪儿去,有些只需要以叶入药的,他甚至还细心地把枝桠都清理掉。
赵肃却摇头“在下确实不懂药理,不知所采的东西能否悉数派上用场,定原来的价格便可以了。”
他的出身一看就不是很好,却能不贪小便宜,沈乐行对这少年的欣赏又多上几分。
“贤弟小小年纪谈吐不凡,不知师从何人”称呼马上就改了。
十三岁在古代已经不算小了,但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故而时常有人误会。
赵肃道“家境贫寒,未曾读书习字。”
见他明显不想多说,沈乐行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