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成尸还在後面挥掌,不明白这麽两个小东西怎麽这麽会躲。
“什麽巧合?他早发现我们了,只是觉得没利用价值才没理我们而已。噢,我就知道,他满心想的都是我的身体!”
“他只是没认出我!他要是清醒一定不会这麽对我的!”
合成尸越来越愤怒,两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砸下。
就在他弯下腰还没来得及起身时,从天花板上深沈的黑暗中,修猛地跳下来,一剑深深没入合成尸的後脑,同时趁著惯x滑下将合成尸剖成两半。
数不清的尸体凄厉地尖叫著朝他伸出手。修背後巨大的翅膀刷地张开,高速扇动起来。
蝙蝠只看见一阵黑影乱舞,画面再次静止时,面前已没有那庞然大物,只剩一地泥泞的尸块。
修缓缓收起翅膀。那上面每一片羽毛,都比空气更轻盈,比刀刃更锋利。对付这种合成尸必须用大范围攻击在一瞬间将它完全消灭掉,他抓住了机会。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蝙蝠和蛇一眼,转身走进一片黑暗里,蹲下去,把布莱兹的身体拖出来。
大概是因为保住了自己的食物,他看上去很开心。他蹲在那,正考虑该怎麽把食物带走,忽然又传来一声怒吼。
修身侧的石墙哗啦哗啦破了个大洞,一只合成尸扒著洞口一下把头挤进来,看上去比刚才那只还要庞大许多。
“天、天哪!”蝙蝠张大嘴。合成尸并没有那麽容易出现,如果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导致它们现在成型……天哪,它刚才一路过来究竟经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尸坑?
修当时仍蹲在地上,一扭头正对著那只合成尸恶心的大脸,那颗脑袋一张嘴就朝他咬过来。修一下翻身避开,同时翅膀一扇将布莱兹的身体扫到一边。那颗大脑袋连接几口狠狠冲著他咬过来。修躲避的同时,一把抓起一旁探头张望的蛇,紧接著转身面对合成尸举起手,一串动作流畅迅速而且无比自然。
“噢,嗨──嗯?”
蛇被修一把掐著举起来,就见合成尸正朝自己一口咬下来,也许是感觉到某种威胁,那张嘴就那麽保持大张的姿态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那是个在电影中很常见的场景,在逃跑中突然返身举起枪的逃亡者,和穷追不舍却突然被枪骇住的追杀者。
整个画面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突然静止在那里。
安静。
“我觉得──”被当做武器一样掐著脖子举到空中的蛇说,“这样是不会有用的。”
修似乎完全听不懂蛇的话。他疑惑地抓起蛇看了看,又拍拍蛇的脑袋,奇怪这玩意怎麽没喷火。
合成尸一声狂吼,一口朝他们咬下来。修甩开没用的蛇跳起避开,手中握住那把漆黑的剑。
合成尸已经完全爬过来。它怒吼著缓缓站起。碎石哗啦啦滑落,因为支撑的石墙被破坏,天花板竟然坍塌出一个洞。
阳光倾泻下来。
握著剑正打算进攻的修一下惊恐地躲开。
“噢,”躲起来观战的蛇说,“糟糕,小鸟怕光。”
合成尸慢慢挥舞起拳头,随著它的动作,天花板塌陷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多阳光照进来。
修有一下躲避不及,翅膀有一部分被阳光照到。落在光芒下的部分瞬间消失,他惊恐地坐在地上往後缩了好几步把翅膀收回来,在黑暗中那消失的部分又恢复原状。
如果他再成长,即使是在阳光下他也可以发挥自己的力量。但现在他还太弱了。
修看著外面的阳光,脸上出现害怕的神色。他扭头看向更幽深黑暗的神殿深处。
“修!快跑!”只敢躲在暗处的蝙蝠忍不住叫。
可是修并没有立刻逃走。他冒著危险狼狈地跑到合成尸附近,一边躲闪一边在碎石堆里翻找起来。
他想把没吃完的食物一起带走。
──没有。
他明明记得被他用翅膀扫在这里,可是现在找不到了。
困惑、失望、伤心等等情绪清楚地反应在他脸上。
“怎麽了?他怎麽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蝙蝠紧张地问。那边修到处翻来翻去,看上去越来越焦急,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叫声。
被忽略的合成尸一掌朝他盖下来。这次修没有再躲避,他愤怒地扭过头,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更像是狂风呼啸而过。
合成尸竟不由自主往後退了退。
无数鸟鸣呼应了他。风声四起,光线再次黯淡下来。
蝙蝠抬起头,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以遮天蔽日的气势,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慢慢合拢。仔细看,那竟然是一大片乌鸦。
修站起来,脸上满是愤怒。阳光在鸟群的遮蔽下越来越暗。
“天哪!修,不行……”蝙蝠惊慌地喃喃,那力量看上去已经远远超过现在的修可以控制的范围。
修紧紧皱著眉,好几次扶著额头低下头去,但仍在持续释放力量。光线越来越暗,那只因为阳光而消失的翅膀再次浮现轮廓,慢慢化成实体。
他一手撑著额头,表情显得越来越痛苦,看上去就像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正进行著一场战争。那扇羽翼即将张开时,他终於抱住头,痛苦地弯下腰去。
鸟群散去,阳光再次照耀,黑色的巨翅消失。
修醒了。
修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麽事。他还没来及整理思绪,就看见一个丑陋的大怪物朝自己攻击过来。
“怎麽回事?那是个什麽东西?”修一边闪躲一边问。他的动作明显没有之前那麽轻巧灵活。
“修?现在是你了吗?你终於醒了!”蝙蝠莫名觉得只想哭。
修放弃了问话。他一翻身躲过攻击滚进蛇和蝙蝠藏身的角落,同时一手抓起蛇。
“嗯?”修莫名看了看手上的蛇,“你怎麽好像小了几圈似的?”
“噢您掐著我干什麽?为什麽我觉得这个场景好像很熟悉?”
“修,修!”蝙蝠哭著扒住修。
修掐著蛇脖子,看了看那边追过来的合体尸。
“噢都说这样是不会……”
“记得自己回家。”修说话的同时,一把将蛇扔出去,正落进合成尸大张的嘴里。
一团黑色的火焰猛地燃起。
蝙蝠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和这个修拉开距离。
修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想借火势点上,可是里面所有的烟连带烟盒都早已在之前的暴雨里湿了个透。他皱了皱眉,只好又放回去。
“这到底怎麽回事?”他问,“我怎麽会到这里来?我刚才做什麽了吗?为什麽背上这麽痛。”
蝙蝠惊恐地瞪著眼睛摇头,它本能地觉得还是不要把刚才那个“修”介绍给现在这个修比较好。
大火很快熄灭。
“布莱兹?”修探头望了望,没看见蛇的身影。他走出去,到处转了转。
更多怪物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蝙蝠这才想起之前的推断,慌慌张张叫起来:“修!我们得快点出去!”
修虽然还m不清状况,但也意识到这神殿里有不少威胁。“从哪出去?”他问,他连自己是怎麽到这里来的都不知道。他看著从四面通过来通道,又抬头看向破损的天花板,考虑直接爬出去的可能x。
“我们刚刚是从这边……”
轰隆隆──
大地忽然又猛地震动起来。
“这边吗?”修在大地的轰鸣声中喊著问。
蝙蝠忽然呆呆地看向一个方向。深深的通道通向一片黑暗。
“不,”它梦呓似地说,“不,在这里……在这里!”
它忽然尖叫起来,朝著那条通道一头扎进去。
“等等!”修在後面叫,“等地震停……”
“在这里!在这里!”蝙蝠尖叫著,敏捷地躲避从顶上掉下来的碎石,一下消失在一团黑暗里。
修只得跟著它跑进去。
怪物的吼声四处响起,大地震动得越来越厉害。
蝙蝠像被人指引一般,直朝神殿深处飞去。
修一边追赶一边躲避碎石,慢慢和蝙蝠拉开一段距离。最後他眼前出现一间银光闪耀的房间。
修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他很熟悉那银光是什麽──那来自强大的魔法阵。站在门边,修看著地面银光闪耀的花纹,正犹豫要不要踩进去,忽然听见蝙蝠惊喜的叫声:“在这里!在这里!”
他一抬头,就看见蝙蝠从法阵中间的石台上抓起了一个什麽东西。
──在法阵中心,通常不是被法阵封印的物体,就是发动法阵的法器。
“不要动那个!”修喊出口时,蝙蝠已经抓著那东西飞起来。
银光一下消散。
大地的震动停止了。
修站在那,警惕地审视四周。这突然而来的宁静让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紧张而凝滞住。
“封印解开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修猛地回过头,一个浑身银白的身影浮现在那里。
“圣……”修一愣,立刻抓住最紧要的问题:“你刚刚说什麽封印?”
“天使。”圣者一脸祥和,用布道者仁慈平和的声音说,“holy shit。”
tbc...
深渊 第二部 13
(新年快乐^^)
第十三章
──快跑!
──伯纳德!快跑!
──伯纳德……
──科特先生!科特先生!
伯纳德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靠在书桌上睡著了。他的下属正一脸紧张地叫他,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
“科特先生,这里很危险,请让我们护送你尽快离开这里!”佣兵团长面色严肃地说。
伯纳德抬头看了看窗外,佣兵团正在激战,虽然他们中不乏训练有素的法师和战士,但情况看上去一点也不妙──他们的对手是正不断从地下爬出来的腐尸。
“怎麽回事?”伯纳德问。
“仪式失败了。”沙哑的声音回答,是站在一旁裹著黑色斗篷垂著头的戴纳,“因为仪式,负面能量达到最高。如果仪式成功,所有负面能量都将被献祭,这里也会被完全净化。但是现在,那股负面能量完全失控了。”
“原来如此。”伯纳德点了点头,看上去并不怎麽紧张,反倒觉得挺有趣似的,“还差一个关键灵魂。”
关键灵魂指的是修。
“科特先生,请快……”
伯纳德不在意地挥手打断佣兵团长焦急地催促。“是怎麽回事呢?他明明说过那个灵魂是特别的。”他用自言自语的语气说。
“那个恶魔说的吗?”戴纳反问。
那个恶魔当然就是梅耶。
200年前,伯纳德年幼时,父母因为意外突然亡故,一众相干或不相干的人来到这座岛想要争夺财产。当时伯纳德借助恶魔的力量杀死所有人,之後因为害怕堕入地狱,而与梅耶做了交易。梅耶保护他不老不死,作为交换伯纳德则帮他在这座岛上准备这场神秘的仪式。
梅耶说过这仪式是为了唤醒天使。这话从一个恶魔嘴里出来未免可笑,伯纳德既不相信,也不怎麽关心。他对引人堕落倒是极其感兴趣──他并不觉得自己“引人堕落”,他不过是给了那些人一个展示自己真实一面的机会,并且让他们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而已。
伯纳德简直爱死了这份工作,并且干得实在b透了。
戴纳又开口:“那恶魔没说错,那个灵魂有非常强大的负面能量,他心底的黑暗比你见过的所有罪恶还要深沈。”
“可是为什麽反而是他没有选错呢?”伯纳德托著下巴说。
佣兵团长越来越紧张:“科特先生!”
伯纳德再次挥手打断了他。
“也许他只是看穿了我的意图而已。”伯纳德自己解释,“就像他,”他指向佣兵团长,“如果不是为了钱,他会这麽在意我的生死吗?我看过太多,我不相信……”他停下来,耳边又响起刚才梦中记起的那个声音:
──伯纳德!快跑!
伯纳德突然看向站在一旁的戴纳。200年过去,自己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人和事,只有戴纳一直在,他总是在。
他总是会默默出现,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样貌,却用同样沙哑的声音报出同一个名字。他的皮肤永远是死者的灰色,他的身体总是在不断腐烂,如同尸体。他会在身体腐烂到无力支撑时消失,然後在之後的某一天,以另一幅面孔回到这里,重新开始。
他总是在这里。像永远不会死去的亡灵,像永远不会消失的罪证。
──他究竟是谁?
伯纳德忽然想。他这麽想的时候甚至感到一丝许久未有的惊恐。他有些奇怪自己这200年来竟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答案太过明显,明显得让他不得不下意识躲避。
“戴纳,”伯纳德问,“‘戴纳’,这是你的名字吗?”
戴纳朝伯纳德的方向偏过头,正要张口,忽然扭头看向林中神殿的方向。
下面进攻的腐尸也感觉到什麽似的,动作突然停下来。
“封印解开了。”戴纳这麽说的时候,身影已经消失在阳台外。
佣兵团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但敏锐地觉察到这也许是能脱身的最後机会:“科特先生!趁现在……”
“哈,解开了。”是修吗?也只可能是修吧?伯纳德忍不住笑起来。他扶著额头笑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别担心,我会按时付钱。我有任务给你们──这也许是最後一个任务了吧。”
“天使?”修问。
他还不知道圣者从哪里得到力量现出灵体,但那力量显然不怎麽稳定,才刚说两句话那灵体就模糊地晃了晃──跟被干扰的电视讯号似的,蝙蝠的叫声响起来:“这是我的!是我的!”
修终於看清楚蝙蝠抓著的东西──那竟然是一只干枯的手。手腕处的断口很整齐,整只手微微散发著银色的光,看上去更像是一件j致逼真的银器,但修很清楚那的确曾经是人类身体的一部分。
“这是……你的?”修看著那只手问。
图像再次恢复清晰的灵体平静地点了点头。
修不由自主挑起眉:“这个魔法阵是你做的?你在这里封印了一个天使?”说到这里,他立刻想起自己的目的,“如果你能封印天使,那你应该也能封印我……”
圣者打断他:“修,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必须马上把我的手放回去。”
“不!如果那对我有用……”
“那对你没用!……对不起,修,这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封印,那个天使已经死了。”
修一愣,又立刻反应过来。
天使坠落之地。坠落,阵亡……一个天使阵亡,他的尸体掉落在这里。天使坠落之地的真相。
明白过来,他更加难理解:“你在这里封印一个死去的天使?”
“准确地说并不是封印。”圣者解释,“那是个战斗天使,最糟糕的那种。不知道他倒霉地在哪次大战中被杀死,他死时充满愤怒,他的记忆就停留在那个时候,完全不知道战争早已结束。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变成狂天使了。”
“狂天使?”
“这是好听的叫法。你也可以叫他天使僵尸什麽的……啊别那麽看著我,天使那玩意活著的时候都能堕落成魔王,死了以後会变成僵尸爬出来一点也不奇怪。这个魔法阵施放的是一个安宁魔法,用来让这个该死的战争狂心平气和。本来只要再多持续一段时间就能让这个他彻底尘归尘土归土,可是看样子……”圣者感觉了一下四周,“大概是哪个恶魔发现了他,可是无法解开我的魔法阵──当然解不开,”圣者有些得意地说,“我的魔法阵除了我自己谁也解不开。”
“除了你?”修看向被蝙蝠抓著那只手。
圣者姿态庄严而自然地绕开话题:“那恶魔在外面弄了另一个魔法阵,用那些罪恶来刺激那个亡灵。可怜的天使大概要抓狂了,”圣者流利地说著和他外貌装束完全不符的现代流行语,“如果有人同时给你打一针安眠药再打一针兴奋剂,你也得抓狂。还好那个恶魔的魔法阵还没有完成,你快帮我把手放回去。”
“等一下,”修打断他,“如果那个狂天使爬出来会怎麽样?”
“还能怎麽样?大开杀戒。这是个你做恶梦都不可能梦到的可怕的战斗兵器,否则一个恶魔干吗要辛苦把他挖出来……”圣者想起什麽似的,开始自言自语,“如果真的让那个恶魔得到这个狂天使,一件力量堪比上位大恶魔的武器,很有可能会重新引发一轮权利争夺战呢,竟然没有其他恶魔来阻止他吗……”
修没有注意圣者後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他猜测这里封印著天使才到这里来,结果他找到了魔法阵,也找到了天使,可是那魔法阵无法封印他,那天使也无法净化他。
没有用,这里没有对他有用的东西。
他在这里浪费了多少时间?一个星期?或者更多?
他还剩下多少时间?
如果就这样让那个狂天使出来,就这样让一切都终结在这里……
让一切都终结算了。
这个声音在空荡荡的世界里回响。
对,就这麽终结算了。他很饿,身体很难受,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麽要忍受这种永无止境的折磨,寻找g本就不存在的希望──就为了继续伪装自己是个人类吗?
哈──修这麽想的时候,嘴角不自觉浮出笑意,冷冷的,带著点兴奋。
“修!修!”
修拉回神智,发现是圣者在焦急地叫他。那灵体又开始不稳定起来。
“修,没时间了!你必须马上把我的手放回去!”
管他们的,让他们都去死。
等这世界毁了就没人再来束缚他了,就算他让小鸟们飞出来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多好多好。一片废墟──那多美啊,会很自由吧,会有很多很多食物吧……
“修!”
修不耐烦随口说:“为什麽是我?你自己……”
他话没说完,只见眼前不稳定的灵体一下消失。“不!”蝙蝠又开始尖叫。它小小的身体没力气抓著那只手飞高,它只能努力拽著往後拖。“不!不!这是我的!我的!”
灵体又挣扎著现出来,有些无奈地说:“你看,我现在做不到,你必须……”
灵体再次消失。
“不!”蝙蝠一边努力想抓著那只手飞起来一边冲著修哭叫,甚至露出尖利的牙。
修忽然意识到,灵体的不稳定也许与蝙蝠有关。冷静强大的圣者,与仅仅保留著简单思维的蝙蝠,就像一个人灵魂中理x与感x的两面,他们正与对方激战。
“修!我很抱歉帮不了你,可已经没时间……”
“不!我不给你!”
“修!快点……”
“不不!”
修站在那,冷眼看著。
这人类到底是怎麽回事?修在心里想。作为人类的保护者跟恶魔斗了那麽久,把自己搞得不死不活的就算了,最後连身体都搞没了,还把自己整成一个白痴。而世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从头到尾,他得到什麽了?
怎麽会有这麽死蠢的生物?
“修!修?”圣者停下来,面色严肃地看著他,“不对,你是……”
“啊!”修忽然像受了惊一样浑身打了个颤,紧接著抱住自己的头。“我……”他大喘了几口气,“我……怎麽回事?封印……该死!”他痛苦皱紧眉,好一会,才喘著气慢慢抬起头。
“好了,好了。”他说。
圣者和他保持距离,警惕地看著他。修没在意那戒备的目光,他看向蝙蝠紧抓不放的那只手,那件干枯冷硬的圣器,想象它有血有r的样子,想象它弹奏魔法咒文的样子,那手指应该是灵活而有温度的。
修慢慢开口:“我不像你,我还没老成个脑残。”
“嗯?”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圣者面露疑惑。
“我说,我不像你那麽死蠢又伟大,我不干没回报的事。”修看向圣者,“我帮你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掉,那只手就算我的报酬好了。”
圣者愣了愣。“不,修!你还不明白,这里的事不是你能解决的!就算你封印完全解开都不可能!”
“行了,闭嘴。”修说著,居然还笑了笑,“你老了,该退休了。再说,”他看向蝙蝠,“我受够了你那只会哭叫的白痴样,下次换个大点的造型吧。”
“修……”圣者看著他,忽然皱起眉,“糟糕,已经开始了。”
“什麽?”修四周张望,什麽也没看到,甚至连地震都没有。
“看你的手臂!”
修低下头,他的手竟然正在溃烂──他明明记得自己并没有受伤。
“快抓住我的手!”圣者说。
“这是什麽?”修一边问一边迅速把那只手连带昏迷的蝙蝠一起捡起来,那突如其来的溃烂立刻停止,开始慢慢恢复。
“最糟糕的战斗天使,他的力量是瘟疫。”圣者回答,看上去绷紧了神经。
修看了看那只干枯的手。“看来我只能拿著这个去跟他打了,那天使被埋在哪?”
“就在这里,在你脚下,在四面八方,在你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圣者说,“当年那尸骨落在这里,形成了这整座岛。”
修挑起眉:“啊──哈?”他环顾四周,“哈,下次我应该先问清楚再做承诺。”
“所以我说这不是你能应付的!当年我在这里连续吟唱了三个月的圣歌才让他安静下来!……修,这并不可笑!”
“你在这里唱了三个月的歌?”修控制不住笑起来。“好了好了,”他说,“谁叫我已经答应你了。反正我现在很难受,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他习惯x去掏烟,才想起那整盒烟都已经湿透,“想清醒一下,连烟都没有;想找个人揍一顿,那条蛇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说到这里他不快地皱了皱眉,“我去把那个──这个天使解决掉,”他笑著看向圣者,“解决给你看。”
戴纳在林中飞速穿梭。无数被埋在地下的腐尸正爬出来,他看也不看随手用镰刀挥开。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身後响起:“噢,跑这麽快,赶著想回到自己身体里去吗?”
戴纳一下停住脚步,转过头。金发恶魔靠在树上,微笑著看著他。
“恶魔。”他慢慢说著,握紧手中的镰刀。
“啊啊,我知道我是什麽,不用你告诉我。”布莱兹说。他头发很乱,脸上也沾了不少灰,衣服像被揉过一样,还少了两颗扣子。
“噢,”布莱兹低头看看自己,“真是抱歉啊,我这样子实在不适合出来见客呢,尤其还是像你这种大人物。”他说著走出来,身姿却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跄了两步,一下又倒回那棵树上。
“啊,”布莱兹晃了晃脑袋,“真是不好意思,我才刚撞了几下头,现在还有点晕。我家那位对我实在太chu暴了,下次我该叫他对我温柔点。”
戴纳以备战的姿态站著,两眼紧紧盯著他。
“噢,你这是什麽眼神?难道你还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吗?”
我是谁?戴纳愣了愣。大地微微震颤,与他灵魂共鸣。
是谁?脑海中一些混乱的片段划过。草地,刚刚盛开的花朵,坐在教堂里虔诚祈祷的男孩。
金发恶魔坐在树上哢嚓哢嚓啃著苹果,露出微笑。
“是你……”戴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著布莱兹,“恶魔,我见过你……”
“哎呀呀,那要不要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呢?”
戴纳还在重复:“是你。”他目光沈下来。有腐尸朝他围过来,他手臂轻轻挥出去,那些腐尸在他的碰触下溃烂成一滩尸水。
“噢,”布莱兹扬了扬眉,“看来还是不要了。”
大地再次传来一丝震颤,戴纳又惊觉什麽似的低头看向地面。这片土地在呼唤他。
一片黑色的火光猛地跃起。
“啊,果然,你想回自己的身体里。”布莱兹在火焰中微笑著说,“真抱歉,看来我只好在这里杀掉你了。”
黑色的火焰包围住戴纳,气势汹汹从四面八方朝中间一下合拢,又被呼地逼开。
“噢,”布莱兹靠著树说,“果然要杀掉你没那麽容易呢。”
戴纳站在火焰中,慢慢挥动镰刀:“恶魔……”
他忽然愣了愣,眼前的场景与记忆深处模糊的片段互相重叠,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恶魔,离开这里!”
“噢,死都死了,别这麽容易冲动嘛。”金发恶魔坐在树上欢快地说,哢嚓哢嚓啃苹果。
树下,城堡年幼的主人正在画画。阳光下,他漂亮的眼睛里目光纯净,对包围著他的黑暗与恶意毫无察觉。
天使的亡灵看著那个孩子,他喜欢听那孩子念诵圣经的声音,喜欢听他的祈祷,他的愿望简单而美好。
可他就快死了。亡灵知道。那些为了金钱而聚集过来的人们正在商量如何除掉这个障碍,而他却对那些虚伪的笑脸毫无防备。
“简单,干净,毫无怀疑,简直像初生时的我一样纯洁无辜。”恶魔无比忧伤地啃著苹果,“你居然要眼睁睁看著他死去吗?”
“活人的事,我不管。”没有命令,就不得干涉人世。那是天使所遵守的基本准则,即使他现在只是一个被遗忘的亡灵,他也从未想过要违背。
恶魔嘲讽地笑起来。他静悄悄落在男孩身後,对方什麽也没感觉到。
“滚开!”
“噢噢,别冲动,我不会伤害他的。”恶魔友好地说,“我只是,想帮帮他,帮帮他而已。”恶魔俯下身去,在男孩耳边无声地说了句什麽。於是男孩心里忽然有个念头,他想躲在他叔叔婶婶的房间里,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这麽想著高兴起来,抱著刚刚画完的画蹬蹬蹬跑进屋去。
天使和恶魔在他身後看著,他们都知道当男孩躲在那里时会听见什麽。
“你看,我可什麽都没做,”恶魔说,“我只是让他看看真相而已。”
男孩躲在衣橱里,惊恐地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
恶魔在窄窄的石墙上,张开双臂一边走一边唱著歌谣:
“好孩子,上天堂;
坏孩子,活得长。”
他笑著身体一歪掉下去,消失在空气中。
“是你……”戴纳盯著布莱兹,“是你!”他脚下一蹬,巨大的镰刀向布莱兹划去。
“噢噢,怎麽一下这麽激动,我又没做什麽。”布莱兹一边躲避戴纳凶猛的攻击一边伤感地说,“我只是把真相揭出来给你们看而已。给他看他看不到的真相,给你看你看不到的真相。怎麽每次我做好事都没人感谢我。”
他停下来,瞟了眼手臂上开始溃烂的伤口。
“我倒想让你告诉我这是怎麽回事呢,一个天使的亡灵竟然在帮助恶魔污染自己的身体?你到底想干什麽?你应该知道狂天使是属於地狱的死物,那可是你的阵营所不允许的存在。”
“罪恶的,罪恶的……我不想看,不要让我看……罪恶的……”戴纳混乱地念著,随著封印的解开,这片大地与他共鸣,越来越炽烈的愤怒完全占据了他的思维,“罪恶的!”
“啊,”在一旁观察的布莱兹微微抬起下巴,“原来如此。因为太过痛恨罪恶,为了毁灭罪恶而不惜犯罪吗?”
锋利的镰刀猛地挥出去。
那张一半清秀一半狰狞的脸上,两道目光因为狂乱到极致而冷下来。
“结束吧。”他说。
修走出神殿,一路上他看见几只合成尸,那些庞然大物正在嚎叫中溃烂。
神殿外,目所能及,已是一片死寂。
“这就是所谓的净化吗?”修不由开口,“只是简单的消灭,抹去。”想到那些想要救赎而彼此撕杀的人,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什麽恶魔、天使的都靠不住,但人类总是可以靠自己。”
他说著,影子从他脚下朝四面八方迅速扩张开。
跟在他身後的圣者忍不住开口:“修,你不能吃……”
“啊,如果吃下一个天使,我大概就直接转变了。”修笑著舔舔嘴唇,“这麽大一只,吞下去我的力量大概能够上一个君主吧。……好了,开玩笑而已,你别这麽严肃,现在气氛已经够糟糕的了。”他轻松地说,“如果你还有力气,帮我祈祷这玩意别那麽快爬出来吧。”
“修,你想……”圣者忽然明白修想干什麽了,“这样有用?”
“总可以试一下。”
修施用的是另一种力量──隐藏。
他在黑暗中藏起了一切,所有行迹、气息,所有罪恶。那力量只释放在他的影子以及被影子覆盖的黑暗里,站在影子之上的人几乎不会有什麽感觉,但影子之下的“岛”则不同。当影子慢慢扩散开时,“他”的感官将会被一点一点隔绝,“他”所能感觉到的所有一切,都将一点点隐去,一点点消失;当影子完全覆盖住他时,“他”将彻底与外界隔绝开,陷入绝对的黑暗世界,那里一片虚无,什麽都没有,什麽都不再有。
修的理解是,圣者曾经成功安抚了那个亡魂,再次刺激他的是这个岛上的罪恶。那麽只要让他看到那些罪恶消亡,让他再感觉不到那些罪恶,应该就能再次让他进入沈眠。
圣者看著修。几分锺之前修甚至不知道这里究竟藏著个什麽东西,仅仅是从自己的几句话不经意透露的信息里,他就在这麽短的时间内想出办法,并且毫不犹豫地开始尝试。圣者很高兴修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可一点也不想在战场上遇见修这种人,这种冷静理智又毫不按理出牌的疯子,他们比那些拥有绝对武力的家夥还要可怕得多。
他们说话时,修的影子仍在继续扩展。他们已经看不见影子的边界,但要覆盖整个岛这还远远不够。
还需要释放更多力量,更多更多……
一只巨大的翅膀在修背後张开。乌鸦们聒噪著,黑压压遮住一片天空。
周围光线暗下来,影子的范围又缓缓扩大了一点。但这仍然不够,要遮蔽整座岛,还需要更多,更多……
还有,他还有更多力量可以释放。修的眼睛已经完全被黑暗浸染,翅膀慢慢扇动,很快形成一阵狂风。天空中,乌云开始聚集。
黑影在岛上扩张的同时,那具庞大的尸体也在不断变化,释放出越来越强大的力量。
“太快了。”圣者望向林中忽然说。
修抬眼看过去,似乎有什麽薄薄的一层正贴著地面迅速蔓延过来。
“是毒菌。他注意到你的存在了,开始集中向你攻击了。快画那多林书第三章第十五系法阵。”
“什麽?”正全神贯注控制力量的修不得不分神问,“我不会,而且我现在……”
“我教你!快点!否则你马上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连我都得跟著你遭殃!”
该死。修不得不拿出小刀,他很想把刀直接丢给圣者,但那个纯灵体现在除了能发出点声音其他什麽也做不了。
他按著圣者的指示,用刀在地上画了个圈──只够容纳他一人。
“那太小了……”
“闭嘴!”他现在没时间也没j力去画个更大的,“接下来该画什麽?”
在魔法方面修只是个初学者,再加上他现在还得分心控制力量,画起各种魔法符号来既不利落也不怎麽好看。圣者一边指导他一边忍不住抱怨:“这可实在太丑了……所以我才说你应该画个大点的圈……天哪为什麽这麽简单的符号你都……啊,抱歉,职业病而已。”圣者面对修的瞪视摆出和蔼的姿态。
毒菌在地面上迅速蔓延,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形态。一片连著一片,坑坑洼洼的,不断渗出浓稠的y体,看上去就像被病菌腐蚀的皮肤。
修迅速画完最後一个符号站起身来。毒菌的蔓延在魔法阵外不甘地停下,看上去虎视眈眈的。
咕噜噜──
一个一个脓疱鼓起来,恶心而不详地鼓动著。
修把目光收回来,一心一意控制力量的流动。
“修,还需要多久?”
修没有回答,一个岛的面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巨大,他甚至不确定他的力量能完全覆盖住整个岛。
“看来来不及了。”圣者无比平静地说。
嗡──
听见飞虫撞过来的声音,修本能x地扭头避开。睁开眼看过去,那似乎是一只蝗虫。
很快又有第二只,第三只,连接朝他撞过来。
“圣……”修扭头想询问,但圣者的灵体并不在那里。这次圣者突然出现也许是因为情况紧急而动用了储备的能量,那能量大概已经耗尽了。
袭击他的蝗虫越来越多。修虽然不知道这些“蝗虫”究竟是什麽,也本能地明白不能被它们咬到。这些细小高速的飞虫实在太难防御,何况修现在无法踏出魔法阵,就跟个站著的活靶子一样。
修一分心,云层立刻散去不少。他不得不马上把注意力拉回来。
蝗虫嗡嗡朝他袭来。修全心控制力量,没有任何防备。
他并没有被攻击到。一只蝗虫朝著他的脸猛冲过去时,在半空被一只乌鸦一口吞下。更多乌鸦飞来,与密集的飞虫在空中展开厮杀。
修闭著眼睛纹丝不动。他的影子又开始缓缓朝海岸推进。
──在那边!
交战中,戴纳几次朝树林中修所在的方向望去。大地的哀鸣传递给他,阻碍在那里!
他刚想抽身离开,几条火蛇凶猛的攻击又将他困在原地。
“噢!不,你的战场在这里。”布莱兹c纵著火蛇,抬头看了看天空,“这麽快就学会控制天象了,他的成长果然有点太快了呢。”
他向後轻轻跃开,避开戴纳的刀锋。
“这麽想拿回自己的身体吗?也难怪,你附在区区人类的身体上无法发挥力量,连仅仅是个分身的我都杀不了。”
刀锋从他脑袋边擦过,切断几缕金发。
“不过你到底想要那力量做什麽?你应该知道,当你回到那具死体上变成狂天使时,你就完全堕落成地狱的死物了。”
“力量──”戴纳痛苦而愤怒地呓语,“力量,消灭,终结。”
“死後原本应该回归天堂的亡魂,却因为犯了愤怒的罪而被困在死去的身体旁,变成这个不死不活的模样。可我明明记得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恢复清醒了,亡魂──”布莱兹手中火链架住镰刀的间隙,凑过去问,“你现在的愤怒原因是什麽?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戴纳没说话,一刀猛地斩下去,布莱兹化成一团火避走。
“脑子还是一贯的不好使。”再次出现的布莱兹整了整衣服,有些悲痛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抬眼看向戴纳,“这样对峙下去也不知要打到什麽时候,想一点都不牺牲就取胜果然不行呢。”
修身边的乱战已经渐渐安静下来。
地面上鼓动的脓包向空中喷出y体,也许还有别的什麽r眼看不见的东西。乌鸦的翅膀、身体被击中的部分立刻被腐蚀出一个洞。受伤的乌鸦掉下来落在霉菌上,还在挣扎时就开始腐烂,从羽毛到皮肤到肌r,一层层融化,最後连骨头都被霉菌啃噬干净。剩下的乌鸦围在他身边努力想要保护他。
云层越来越厚,修的影子离海岸越来越近。他紧张而疲倦,意识慢慢被抽离了身体一般。他就地坐下去──连这个动作都是缓缓地,正好坐在那个小小的魔法阵里。
周围的脓包开始向他喷s。修翅膀一卷将自己完全裹住。
──不想就这麽死在这里。
这麽想著,在最後一只乌鸦也落下後,空气中再次响起无数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在翅膀包围所形成的黑暗世界里,修喃喃说,“上次,在赫尔曼森医院的时候,如果我不管贝拉而拿了那朵花,如果我枉顾贝拉的生死而拿了那朵花,那我是不是就会成为人类了呢?”
外界的鸟类在聒噪,他能清楚地听见它们,感觉到它们。
“如果现在,我因为释放力量过度而转变,那我是不是就是恶魔了呢?”他停了停,眼睛已经快要闭上,“面对伯纳德的时候,我真的,真的很想相信……明明连神自己都说,不要试探他,为何却要来试探我们?”
“修!修!”蝙蝠大声叫他。不知什麽时候清醒的小家夥对外界正发生的事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它趴在自己那只干枯的手上,兴奋得不得了。“修,你说以後我变成什麽样子比较好?”
“不知道。脑袋大一点,安静一点的。”
“猫头鹰好不好?”蝙蝠有些害羞地问。
“好。”修笑著说,真心的,基本上鸟类他都觉得很好。
天色完全暗下来,y影已经覆盖整座岛。
大地猛地一阵剧烈震动,就像濒死前最後的挣扎。
然後一切陷入平静。
修的翅膀慢慢张开,他睁开眼看出去,地上的霉菌已经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看上去他赌对了,这方法的确有用。
修有些奇怪自己还保留著清醒的意识,虽然很疲倦。他保持清醒的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背上的银钉和正握著圣者的手;一个是因为他对力量的控制力在不断增强;而最大的原因则是他现在的力量完全超过他的预计。他并不需要过分“超常”发挥去使用它们,虽然要控制这麽强大的力量已经达到失控的临界点,但依然勉强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是他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突然一下增强了,而且增强了很多。
修不由皱了皱眉,那大概与他昏迷以及封印被解开有关。但他此刻没力气去想更多。虽然现在整个岛已经安静下来,但要维持这个状态,他还必须持续释放力量。
修开始计算还需要多长时间。他最初的估计是如果这个办法能成功,那麽就当用他来换了圣者的手。现在瘟疫的力量已经沈睡,蝙蝠可以拿走他的手了──哦,也许待会就得叫他猫头鹰什麽的。
圣者说过只要维持足够长的时间就能让那个亡魂彻底归於尘土──那时间究竟是多长?
忽然想起那首古诗上说:“神圣的灵魂忘记了愤怒,陷入沈睡。他将用一千年的日与夜来回归。不要唤醒他。”
一千年……修忍不住笑了笑,如果这“一千年”是个具体的数字,那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算的?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因为那时间实在比他预计的短了很多很多。
修最初认为只要把那个亡魂的感官完全隔绝开,效果相当於圣者释放的安宁魔法,就能让他在安静中进入沈睡。而一开始的结果看上去也符合他的猜想。
但事实上,修的猜测有一点偏差。
安宁魔法能带给接受者平静,而那片黑暗则是隔绝了一切感官,剩下的只是一片虚无。
什麽都没有,什麽都不再有。
於是善恶也没有了意义,愤怒也失去依托的对象。
世界也不再有,自己也不再有,现在也不再有。
“有”本身都变成虚无。
那不是沈睡。
那是死亡。
那一刻,那个狂怒了千万年的死体,终於完完全全迎来自己的消亡。
整座岛开始崩塌。
“修!你听到什麽了吗?”蝙蝠忽然叫起来。
“嗯?”疲倦得几乎失去意识的修勉强睁开眼睛,感受周围。大地正在剧烈震动。
“怎、怎麽回事?失败了吗?”蝙蝠紧紧扒在自己手上,慌乱地四下张望。
那也是修的第一想法,但他的影子把地底真实的境况传递给他。
“不,”修有些难以置信地说,“这座岛……该死!一千年早就过了!这座岛要沈了!”
死去的躯体本就应该腐坏消亡。这具仅仅凭借愤怒而凝聚千年不灭的死体,在那愤怒消失的一瞬间,也开始回归自己应有的形态。
大地上剧烈震动著,出现一道道裂痕,像一张张裂开的嘴。树木大片大片倒下。
修挣扎著站起来,他必须尽快离开。
“啊,”布莱兹看看周围,“我亲爱的主人,他可干得真不错。你说是吗?”他看向戴纳。
戴纳喘著气没有说话,他的身体抽动著,布莱兹的右手贯穿了他的x口。
“真抱歉,今天地狱不招人。”布莱兹露出优雅而冰冷的微笑,“我送你回天堂吧。”
戴纳忽然一拳挥过来,在布莱兹避开的同时将自己的身体抽了出去,他捂著x口迅速消失在布莱兹的视野里。
“噢──”布莱兹皱了皱眉,“这可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他用严肃的声音说,自己给自己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整只手正在溃烂发脓,看上去无比恶心。布莱兹毫不介意地转了转手臂,高兴地评价:“一只手换一个高阶天使 ,我还是很厉害的。”他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抬起一g手指,“啊──我的那位小主人,不知道他怎麽样了?
“希望他顺利把从我这吸收的能量都用光了,我可不想做下一个受害者。”他开心地笑著,乐颠颠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戴纳捂著x口,在树林中疾驰。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整座岛在不断崩塌粉碎。戴纳一边疾驰一边防备地上的裂缝和倒塌的树木。
越来越多的记忆涌上来,他终於完全想起来了。
他是亡魂,这座岛的亡魂。
他早已死了,後来连愤怒都已不在。他本来应该陷入永远的沈睡,为什麽会再次被唤醒?
──真的有天使吗?
──天使会保护我吗?
一个孩子的祈祷唤醒了他。
伯纳德……伯纳德唤醒了他。
──你居然要眼睁睁看著他死去吗?
──活人的事,我不管。
但他还是没有忍住。他干预了活人的世界。
是的,他想起来了。戴纳……戴纳原本是另一个孩子的名字,是伯纳德表哥的名字。因为自己死去的身体无法动弹,於是那天在戴纳为弟弟祈祷时,自己借用了他的身体。
他想起自己带著仍是孩子的伯纳德逃跑时的场景。他带著那孩子跑向港口,那个时间会有渔船来送鱼,忠诚的老管家正在那里等待带著小主人远走。
那是他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决定。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活著吧?
活著,然後是,死亡。
他想带伯纳德逃走,伯纳德却借机把他推下断壁,杀死了他。
他并不是无力躲避,他只是毫无防备。
他并不是真的死去──或者说,反正他早已死去。只是那天他就那麽躺在戴纳死去的身体里,用戴纳死去的眼睛看著伯纳德走近,又走远。
那一刻,他真实地体会到了死亡。
戴纳在树林里疾驰。
他想起来了。
他想要拿回自己的力量。
他想要──
他想要……
戴纳的身体越来越轻盈,最後化成一团白色的光芒。
到处在坍塌,整栋建筑摇摇欲坠。
所有人不是死了,就是早已逃走。只有伯纳德依然在,他依然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在等待一个终结。
“戴纳。”
他念著这个名字。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原来没有。他以为自己不知道,原来只是在逃避。
──伯纳德!快跑!
戴纳,当年那个想要带他逃走的人。
可是当年,他并不想走。他贪恋家族财富,舍不得奢华的生活,他憎恨那些想要夺走它们的人。
於是他杀了那个想带他逃走的人,并且利用了他的死。
他杀了戴纳。
“伯纳德──”
熟悉的声音传来。
“戴纳吗?你终於──”
伯纳德慢悠悠转过身,随即愣了愣。站在那里的是一团人形的圣光。圣洁,纯净,毫无瑕疵,毫无温度。
“原来是这样……原来……”
“伯纳德,”那团光芒慢慢念著他的名字,声音如雷霆般威严而愤怒。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你,唤醒我;你,杀死我──”
在他靠近时,一团黑影从伯纳德身上划开──那来自梅耶给他的护身符。光团在黑影前停下来,愤怒地瞪视著伯纳德。他无法再靠近,200年,他一直无法突破这层防护。力量!他需要更多力量!
“这才是你等了200年的原因吗?”忽然明白过来,伯纳德轻声问,同时一把扯下那块附身符,扔出窗外。
光团走过来,向他伸出手。
──伯纳德!快跑!
“始终是你来带我走。”
“结束吧。”
tbc...
深渊 第二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