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官家放心,玉玺、几道重要诏书和珍品字画一件没落”
“还有呢”赵构颇有些紧张地问“最下一层有个小小的桃木匣子,可也一并带出来了”
康履愣道“最下一层奴才没注意到”
赵构怒极扬手挥鞭重重落在他身上,然后立马转身朝行宫方向驰去。邝询康履急唤他道“官家使不得现在没时间回宫了”但赵构毫不理睬,头也不回地飞速驰向行宫,婴茀反应过来后立即跟去,剩下几名宦官纷纷叹气,很是为难,不知是否该随赵构回宫。
赵构直驰回寝宫,取出金匮中匣子后珍重藏于怀中,然后迅速上马离宫,婴茀始终紧随他而行。原先尚在睡梦中的宫人此刻也闻声而起,见赵构着戎装行色匆匆立即便惊惶起来,有几个大胆的追着问“官家要驾幸哪里可是要离开扬州么”赵构并不作答,紧锁双眉沉着脸策马疾行。宫中顿时大乱,宫人们纷纷争相涌出,星散于城中,城中民众见了忙询问发生何事,宫人便答“官家走了肯定是金人攻来了”于是满城哗然,人们都立即收拾细软拖儿带女驾车驭马地蜂拥出城,不时发出的惊惧呼声与鸡鸣犬吠、什物破碎声交织在一起,天尚未吐白城中却已沸腾起来。
此刻赵构与婴茀身边已无侍从,越来越多的行人争先恐后地赶了上来,与他们并辔而驰,还不时冲撞,大敌当前人人都抢着逃命,哪里还会把原先敬畏的皇帝当回事,赵构几番被他们挤撞尚能抵住,但婴茀所骑的马身形较小,她又是女子,在一窄路出口处险些被人挤下马。赵构见状伸手将她揽到自己马上,再奋力鞭马“突出重围”直奔城中南门而去。
一到南门便见康履等人与宫中禁军早已把持好城门两侧,不放人轻易出去,见赵构终于赶至才松了口气,忙命禁兵强行架开人群,辟出条通道,请赵构先过。待赵构及几位宦官、将领一过,连禁军都没了分毫秩序,一个个像普通民众一般争着扑出城门,其余臣民也立即一涌而上,城门瞬间被一干军民塞得满满的,争执推搡间被踩死或被禁兵刀枪所伤致死的人不计其数。那日的太阳便在扬州震天的哭嚎悲泣声中徐升而出,淡淡的光线映着地上的斑斑血痕显得无可奈何地苍白。
第二章 吴妃婴茀鼙鼓惊梦 第二十九节 重耳
出城后赵构决意渡江南骛,一路上护卫的禁军渐渐自顾而行,争着往前赶,越来越不听号令,待行至扬子桥时,一名卫士干脆出列疾步奔走上桥,把赵构等人甩在身后。御营都统制王渊见后大怒,命人追去把那卫士押回来,摁跪在赵构面前。
赵构盯着他冷道“身为兵士理应主动御敌卫国,而不是急于逃逸以求自保。怪不得最近宋军连遭败绩,原来是你这种人多了。”
那卫士一听竟仰首冷笑顶撞道“我们急于逃逸以求自保正是惟陛下马首是瞻的表现呀您这皇帝一有风吹草动就忙着东躲西藏,凭什么要求我们一定要为您做人盾挡住金人的刀剑呢您的命那么金贵,但我们普通兵士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又转头看着赵构身旁的婴茀,大声道“金人大军压境,陛下一味听信黄潜善、汪伯彦粉饰太平之言而不作防备,金人快攻到家门口了却还在与女人风流快活”
话未说完只见面寒光突现,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柄利剑已直刺进了他心窝。卫士双目一滞,慢慢低头去看,握剑之人提手一拔,艳红的血光喷薄而出,卫士闷哼一声,斜斜地倒在地上,两眼半瞪着,唇边渗出一丝蜿蜒的血痕。
赵构面无表情地提剑而立,剑尖微垂,剑上的鲜血滑过光洁如镜的刃面,一滴一滴地坠落于地。
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卫士们不敢再擅自移步,都纹丝不动地守在原地。而王渊、康履等人也暂不知如何应对,也都全然沉默着。
这时婴茀自怀中取出一面丝巾,在赵构面前跪下,一言不发地用丝巾轻轻揩拭溅附在赵构铠甲上的血迹。
“把他抬去找地处理了。”赵构看着刚才押那卫士的两名禁兵命令道“其余人随朕过桥。”
一行人走到瓜洲镇后两位大臣吕颐浩与张浚亦驰马赶来,赵构问他们“黄潜善与汪伯彦现在何处”吕颐浩答道“他们听说官家出城,便也着戎装离开扬州,只不知现在跑到哪里了。”
张浚叹道“他们倒是逃脱了,可惜累及无辜之臣。军民怨黄潜善刻骨,司农卿黄锷刚跑出城,就被军士误认为是黄潜善,相互呼告说黄相公在此。当下便有人道误国害民,都是他们的罪过于是众人都怒气冲冲地持利器扑向黄锷,可怜黄锷还未来得及分辨,头便已被军民砍断。少卿史徽、丞范浩闻讯赶来查看情况,也被激愤中的军民打死。给事中兼侍讲黄哲方徒步而行,也被一骑士挽弓射中四夭而亡。鸿胪少卿黄唐俊与谏议大夫李处遁也都被乱兵所杀。现在朝臣们人心惶惶,都穿布衣而逃,惟恐被人看出身份。”
赵构恻然勉强一笑,对婴茀说“当初汴梁城将破之时,想必就是这般光景罢。”
婴茀摇头轻声道“不一样的。官家既能全身离城南幸,日后必会有收复失地的一天。”
张浚点头道“这位夫人言之有理,请陛下暂时移驾往杭州重建朝廷,臣等必会鞠躬尽瘁辅佐陛下中兴大宋、收复失地。”
待准备渡江时才发现因离城匆忙,根本就没准备有船舰,而今只有一叶渔家的小小扁舟泊在岸边,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同时渡江。张浚问过船家,得知此舟只能载一马二人后回来向赵构道“请陛下与一名随从带御马先行,臣等随后再设法过江。”
康履闻声即刻几步赶来,双手搀扶着赵构道“奴才扶官家上舟。”
赵构将手抽出来,淡淡道“不必。”然后有意无意地瞟了婴茀一眼。康履立即会意,他一直是赵构最为信任的宦官,而今见赵构在只能选带一人的情况下属意于婴茀,虽大感失望,却也不敢形之于色,而是转身面向婴茀,笑容温和得带有几分谄媚“婴吴夫人,请扶官家上舟罢。老奴不在官家身边,就烦请夫人尽心照顾官家了。”
婴茀听他刻意改变了称呼,不觉脸色微红,心里却有浅浅的和暖之意,于是朝他轻轻一福,细声道“康公公放心,您的吩咐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