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把门关上了。舒云愣了一下,然後眯起眼睛转身离开,眉目间自信潇洒丝毫没有方才那负荆请罪的模样。
他知道,他甚至能猜到现在范其铮的表情,轻轻咬著下唇,冷眉冷目,黑眸幽深,心里却在流血。
kingson今晚一共要出现两次,一次是开始的暖场秀,言下之意就是亮个相,给其他模特们一个示范和压力。第二次则是天王论战,其结果直接决定了范其铮是继续当那个审美标准还是当个一文不值的过气天王,是一支广告七位数美金的天价还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化妆师按照事先方案小心翼翼的在他白皙的脸上打粉,范其铮伸手唤来助理道:“云茵的衣服送来了麽?”
小助理给他端了一杯红酒道:“没有,云设计师至今也没传来音讯。”
他眼角微展,不再作声。只专注盯著镜子里的自己。
助理心中忐忑,衣服不到秀就不能走,这天窗一旦开了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不只范其铮一败涂地,他也会被炒鱿鱼的。
“范先生,万一……衣服赶不及来了呢?”
范其铮神色不变,淡道:“那就不穿。”
李燃拿起最後一本要上级签字的合同书走进总监办公室,放在张木樨桌子上。
“张总,关於酒厂销售合同,请签字。”
张木樨点了一下头,顺手签下自己的名字,垂目道:“我准备提拔你当销售总监,有准备麽?”
李燃微微蹙起了眉心,淡道:“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张木樨抬起头,微笑道:“我准备离职了。”
李燃沈默一会,道:“张总,升职和离职是不一样的。”
张木樨站起身来,负手站在窗前,笑道:“我是打算离职了,不是升职。李燃,你知道我没开玩笑。”
张木樨有未尽之言。李燃没急於走,只是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实际上,我对这个地方没什麽感情。说穿了就是个卖酒的,和我当初的理想并不一样。”张木樨那双黝黑的眸子慢慢泛起水色,唇畔的笑也越发的苦,“当年读研究生的时候教授让我留校,我没留,前几天他打电话来说,经管系缺人,问我能不能去,赚得少一点,但是环境很简单,也不用整天骂人。”
李燃想起了张木樨的西厂铁血管理条例,还有他的葵花宝典和蹄子理论。侧目看了一眼格子间的孙离,张木樨离职,恐怕孙离的日子要寂寞了,不止他,整个葡萄酒营业部都会异常寂寞。
李燃突然没来由的气闷,他缓缓叹了口气,道:“和葛非有关系麽?”
闻言,张木樨神色一惊,指尖颤了一下,他眯起眼睛看著李燃,反问道:“你知道些什麽?”
“什麽也不知道。”李燃撑了撑眼睛框,拿著文件起身走了出去。
李燃回到座位上,看了眼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收拾下公文包准备坐车去上岛之星。隔壁格子间突然跳出一个黑影扑到他背上。
“小李哥!”
李燃侧头,孙离笑得没心没肺,他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收拾东西。
孙离眼神滑过,发现了李燃无名指出闪闪发亮的戒指,张大的嘴巴,朗声道:“小……小李哥!你结婚了麽?!”
李燃顿住了手,扫一眼自己的戒指,回头m了m孙离的脑袋,柔声道:“你猜呢。”
孙离那双大眼睛慢慢现出了些委屈的神色,摇著他的胳膊道:“小李哥,我要见见嫂子!”
“哦……”李燃点了点头,认真道:“你嫂子不好看,有点胖,鹅蛋脸,色斑比较多,还有点近视。”
沈吟半晌,李燃有些为难的道:“做饭也不好吃,还是要见?”
孙离看起来更委屈了,扁著嘴,似乎很想问他,既然这样你为什麽还要娶她,但小职员什麽也没说,只是视死如归的跺脚道:“见!”
“嗯。”李燃点了点头,拿著包站起身,m著他的脑袋道:“改天请你去家里。”
“小李哥,嫂子叫什麽名字……”孙离俨然已经快哭出来了。
“范西施。”
李燃笑若东风,从善如流,缓步走出了高级写字楼。
夜色浓重,像是一张密集的,罩不住地冷风嗖嗖的往脖子里灌,李燃叹了口气,没有乘地铁,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上岛之星赶。
环球赛八点开赛,他拿著范其铮给的金卡进去的时候已经七点五十了,位置很好,正是在台底下,旁边就是评委席。
落座之後,满堂水晶灯突然一同熄灭,只有那座黑曜水晶伸展台闪烁著璀璨神秘的光彩,‘!’的一声巨响,舞台中央降下一团银色的光,然後光团被打散,飘散成无数的星光,挂上舞台上方的天幕。趁著眩目的亮光,两位主持人走了出来。
女主持叫朱婷,男主持叫海森,是全国最有名的两位主播,女主播以秀美可人著称,男主播以犀利毒舌闻名。
朱婷微笑道:“欢迎诸位媒体人时尚人设计人莅临超模环球争霸赛,我是主持人朱婷。”
海森用英文翻译了一遍,朱婷继续道:“现在请我们来介绍一下到场的评委阵容。”
“dior首席服装设计师,国际著名设计大师jina,国际著名设计师cussi舒云先生,hogo首席服装设计师,国际著名设计师riber先生,《mimi》大中华区主编费之风,李氏财阀娱乐部二席股东李绮绿小姐,海格传媒总裁莫杰先生,上岛名嘴林东海先生。”
闻言,李燃微微一怔,侧目看向评委组,正对上李绮绿若有所思地眼神,没说什麽,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接下来……”朱婷顿了顿,笑道:“我知道大家都期待著这一刻,在正式开始比赛之前请欣赏台常青树,天王级人物,国际顶尖超模,东南亚首席名模的首秀,有请,kingson and wing!”
舞台又一次暗了下来,主持人退场後,沈寂几秒,无数莹白的雪从天而降,雪花所到之处瞬间凝成了一gg流金的灯柱。排出了一条坦途之後台背後的大幕墙‘腾’的一声点亮。
一声声清脆的脚步声从远处慢慢走近,在场观众一颗心都吊了起来,等了一会,脚步声变成了两个人的,音乐突然变奏,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台两个方向。
左手是范其铮,右手是古琛。
那一刻,观众沸腾了,他们已经全然不顾比赛场合尖叫起来。
就算范其铮早已不同往日,但不可否认,范其铮这三个字的魔力依然没有消失,依然能让人们几乎本能一样的为他沈迷。
而古琛风头正劲,不必多说。
古琛刚硬的神色不变,微微勾起唇角,缓步向前走。
古琛的风格就像夏天的新西兰森林,热烈,奔放,自然,坚强,充满了现在这个社会缺少的一切,拿著原子笔的记者们已经都情不自禁的放下了笔,他们注视著古琛,他每一步都想踩在人心上,那种震撼人心,不可逼视的存在感,那种睥睨间苍茫云海的博大宽广。他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簇都像是在告诉世人,现在,是我古琛时代,wing时代。
jina的眼神已经在看到古琛的那一刻变得深沈,他穿了一套hogo西服,领带部分采用了卡尔.拉格斐酷爱的dior吸血鬼款式,纤细,锐利,妖豔,混搭的皮靴有一种工业颓废的味道,这套服饰充分显示出了古琛漂亮的肌r线条,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让在场的观看者窒息了。他很美,那种曜日一样的美,他很神秘,似笑非笑的眼睛里似乎带著大不列颠的浓雾,他是古琛。
古琛微笑转身,没有走回程,摆了一个pose停了下来,然後聚光灯打在了出口的范其铮身上。
范其铮穿著一身prada首席设计师特意为他设计的定制西服走了出来,随意但无可挑剔的技术,安静却优雅绝伦的步伐,似不经意间的一侧头,一个斜挑的眼神,都让在场的沸腾的人瞬间沈默起来。
很显然,他们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范其铮,当年红透巴黎的他,在那个全世界顶尖名模的汇聚一堂的盛会上,在那个设计界的加冕之盛会上,在那个有拉格菲,安娜 温图尔 出席的时尚界最重量盛会上,他的出现震惊了全球,他无疑登顶巴黎时装周,他成为了亚洲的骄傲,他成为了国民有勇气和欧美模特叫板的後盾!
那一天,kingson范其铮这个名字,已为传奇和王者。不管今日如何,他们都应向他表示尊重和感激。
台上的范其铮很少笑,那双狭长犀利的黑眸点尘不惊的滑过台下,微微勾起唇,这微微的神色在那张雪白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属於范其铮的生动和妖豔。
妖豔不等於媚俗,范其铮的妖豔不会让你产生猥亵欲,只会让你的眼睛只为他一人而动,注视著他的一颦一簇,他的一扶胯,一撤腿,他唇畔那似嘲讽似迷茫的三分弧度。
脑中只有几个字──王者归来,无人敢撄!
李燃坐在椅子上看著璀璨灯光下的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比现在更美,他征服了安娜,征服了拉格菲,他就像怒放的撒旦,堕天时的路西法,踏著优雅步伐走出黑棺的该隐。
范其铮漂亮的转身,也没有走回程,最後那个pose以一个微妙的角度和古琛对视,现场沈默几秒,顿时响起了雷鸣一样的掌声,不少人已经站了起来,有人已经泣不成声,有人深深的沈默著。
只听这个声响,後台的众多模特们已经心如明镜,所谓的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就是指这两位吧。这个伸展台,从一开始就不属於别人。
他们无法预见未来,很多年後在范其铮早已不再做模特的时候,他的徒弟因为牢记了他今天的风采而成为了登顶巴黎时装周的第三位东南亚超模。
第一回合各有千秋,实在无法评定谁优谁劣。
古琛和范其铮同时转身,分别从左右两边回到了原点。
☆、第九章 天王论战(3)
天王论战(3)
除却高潮迭起的开场之外,接下来的比赛几乎没有什麽太大的看头。这话并不是说其他的模特水平不够,而是因为场上全然变成了一场模仿秀。
一半是小范其铮,一半是小古琛。
按照大众口味塑造自己没有错,可人们往往忘记了一个道理。真品是不能和赝品同时出现的。
李燃却一直都看得很认真,在他看来,每一个模特都有他存在的价值,也许他们一辈子也不能活得红火,但是一旦站到台上,他们就都是一个具有专业素养的模特,也只是一个模特。
直到手机上传来了署名‘三姐’的短讯。李燃方才错开眼看了一眼李绮绿。
她发来的短信内容很随意:‘晚上赌一局怎样,我让你大哥来接。’
李燃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回复,又有人传来了一条短信:‘下台要吃小笼包,开一瓶拉斐。’
小笼包配拉斐?糟践东西是次要,怕你把舌头毁了。李燃腹诽著,不用说,那是范其铮发来的。
又一个模特从眼前走过,李燃删掉了范其铮的短信,回复李绮绿道:‘回本宅赌,我要见赵青术。’
看到短信,李三姑娘红唇微勾,眼中光华流转,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李燃明白,自己十八岁那年离开家,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八年已过,按照家规,必须回家接手大哥的事务。但是,目前这样做著自己喜欢的工作,住著自己习惯的房子,按照自己的方式好好活著,他一点也不想放弃。
范其铮只穿著内衣,双腿交迭,静静地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他在等一个人。
助理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他看了他一眼,淡道:“停下,我眼晕。”
助理跑过来,很是焦急得看著他道:“怎麽办怎麽办,天王sama,午夜十二点上场,现在都五十了,连衣服还没见著,活不活了。”
无声的笑了一下,范其铮转过头望著镜子里妆容j致的自己,微微勾起红唇,淡道:“如果云茵来不了,这就是我生命里的最後一场秀。”
似乎全然没看到助理目瞪口呆的表情一样,他自顾自的道:“今天上了场才发现,离开台那麽久,回来的感觉,竟然是陌生而疲惫的。”
就像……自己从未属於这个舞台一样。半生缘分,早就做好死在台上的准备,却没想到,是自己先厌了。只有看著台下那个人的眼睛,才能感到安全,稳定,从第一步稳稳的走到最後一步。
突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第一次去巴黎,台下也有那麽一个人,目不转睛的看著自己,眼里没有太多的估量和惊豔,只有像深水一样的宽容。
那个人的脸,似乎早就模糊不清了。
当年,一直记著下台以後一定要找到这个人说一声谢谢,可是,却找不到了,在一片流光溢彩里,在一片浮华喧嚣里,在香榭大街的浪漫璀璨里,那个人,渐渐流散。
那时候的范其铮,尚不担负一丝罪业。
11:55,两轮抽签比赛过後,台上模特退场的声音远远传来,主持人出场。
11:56,古琛准备就绪,从个人通道去前台候场。
朱婷一身雪白的裸肩礼服,静静站在黑曜水晶台上,微笑道:“前面白热化的比赛此时此刻已经稳定了下来。相信来宾们早已对我们今天的主题有了深刻的了解,模特们需要演绎诠释的是‘立体摩登’jina大师出的题目,摩登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时尚,是所有时尚人前仆後继一代又一代的追求,从夏奈尔到拉格菲,每一个设计师都对时尚有自己的解读。而立体,影s的是这个时代,是一个已臻化境的模特用自己的身体给设计师的最好诠释。”
“接下来。”朱婷顿了顿,道:“在午夜锺声即将敲响之际,让我们屏气等待他们的出现。有请,kingson范其铮!”
现场一片寂静,迟了十秒锺,在朱婷几乎以为出现了主持事故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而後,全场震惊。
雨声淅淅沥沥的敲打在房檐上,那个人从小巷深处走来,从一片幽蓝黑暗的薄雾里慢慢走进大家的视野。
范其铮穿了一件旗袍,子夜一样的墨发,若隐若现的遮著一只眼睛,红唇轻挑,化境,已至了。优雅,高挑,妩媚,和他一贯的锐利冷豔交织在一起,很多人已经陪他一起入戏。
那件衣服很奇特,繁复瑰丽的龙纹朱丹从肩延伸到腿际,腰侧是渐染效果的青,後摆长长的拖到地面上。他没有扶胯,双手只是优雅的交合,也没有露腿,但下摆的弧度完美的勾出了立体效果。
范其铮微微扬头,眼里蓦然现出了颓圮的豔色,就像一个谢幕後的欢场戏子寂寞的坐在月下,喝一杯酒,抽一口旱烟。
缓步走到台最前端,然後他微妙的转了一个身,背後竟然又是另一番风景,素白的长衣,上面零散的掉了几抹淡蓝,犹如出岫流云。腰两侧的渐染色也逐见端倪,是一上一下两朵雪梅。
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身体,会说话。
jina几次下意识的想站起,又按捺得坐了下去,仰头喃喃道:“立体……太美了……不再是照片的衣饰,不再是照片一样的模特……”
范其铮拖著那长长的雪衣走到原点,就在观众都以为他要就此退场的时候,他蓦然停下,一条腿跨上台阶,缓缓转过头,垂下眼,睥睨。
那一瞬间,眼中的豔早已褪了个干干净净,苍白的脸上一双冷寂迷茫的眸,隐隐透著幽恨,红唇含笑,但笑得漠然。
李燃突然像心里被针扎了一样。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那一刻太美,他真怕上天为了定格这种美丽,会让他也就此定格在这个黑曜水晶台上。他真怕,那眼里的幽恨,并非做戏。
这是范其铮的天赋,还是范其铮的悲哀,不得而知了。
等到他退场,四周才响起整齐的鼓掌声。评委席上的人更是神态各异,舒云似是哭过一样眼瞳泛著水光,jina激动得快跳脚,莫杰烦躁的用手敲击著膝盖,李绮绿垂著头,看不清她的神情。
至此,在朱婷为古琛报过幕之後,海森突然拽过话筒说了一句:“我个人本来是古天王的nc粉,可是现在终於知道为什麽kingson可以当了整整十年的审美标准。他不仅可以模糊prada和armani的品牌形象,也可以用身体说出无名设计师要说的故事。”
模特,就是穿名牌麽?至少,绝不仅仅是。
这话c得是很不合时宜的,但在场观众却很默契的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听说古琛掀起了当场最後一个高潮,他以一身拼接皮革的混搭赢得了评委的一致好评。不过,李燃没有看下去,他走出了上岛之星。
果不其然,范其铮也没有好好待著等颁奖礼,他卸了妆,穿著早晨来的那身衣服无比潇洒的离开了。
当李燃在地下车库找到他时,他已经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了。李燃看了一眼他家坐骑的车标,兰博基尼……还真是范其铮的风格。
李燃打开车门坐进去,伸手揽过范其铮,他睡觉轻,挣扎两下睁开了眼睛,看到李燃,惯例说不清道不明的三分笑,凑到他耳边道:“我在想,你刚才是不是光盯著我的腰了。”
闻言,李燃的手慢慢婆娑他腰侧,没搭腔,垂头吻了一下他的唇,低声道:“唇彩没有擦干净。”
“嗯……”范其铮走了一声鼻音,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再次贴上了他的唇,李燃一手搂著他的腰慢慢让他躺到了後座上。吮够了柔软的嘴唇,轻轻挑开唇片,舌尖相接之时,李燃俯下身彻底压了上去,两人毫无顾忌的深吻著,发出明显的水声。
如胶似漆,相濡以沫。李燃缓缓离开,带起他唇角一丝银线。
“你没有参加颁奖礼。”
两人呼吸可闻,暧昧不清到了y靡的地步,可李燃啃著他的锁骨还能说出这种话。范其铮闭著眼,冷笑道:“莫杰坐在那,结果还能怎样,换言之,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冲著那个去。嗯……你轻点。”
范其铮衣裳半散,露出了一截纤细柔韧的腰,李燃看了一会,像是受了什麽诱惑一样垂下头吻上他的腰。
范其铮猛然抽了一口气,抱著他的头道:“你……你个腰控。阅……人无数吧你。”
李燃把他这一圈腰都吻了一遍,抬手将他抱进怀里,用手疏解著他的欲望,听著耳边细腻的喘息声,柔声道:“我一会有点事,你先回去睡,别等我。”
“啊……”范其铮脱力一样的靠进他怀里,半合著眼道:“你知道现在几点麽?”
李燃没说话,他知道范其铮累了,想睡了。微微叹了口气,一只手抚m他的头发,一只手像对他家幼儿时期的小九一样轻轻拍打。
李燃已经半勃起了,但他亦没有理会。某些时候,他比柳下惠还柳下惠。等到把人哄著了,李燃扶著他躺下,脱了风衣盖著,自己走到驾驶座,驱车向外环李氏本宅而去。
☆、第十章 谁爱过谁
谁爱过谁
午夜的上岛市并不冷清,斑斓的霓虹、志号灯滑过车窗,形成一片令人靡醉得光影。
李燃一只手扶著方向盘,面无表情的注视著似没有尽头的高架桥,想起了一首歌,昨天随手播到的电视剧里面的c曲,歌词大概是这样的:是,我没什麽勇气;是,选择了逃避;是,你穿著我送的新衣;是,我离不开你……
四十分锺之後车子驶进了一个杳无人烟的风景区,路两旁盛开著一树又一树的红枫,长路尽头是一座掩映著的贵族别墅区,说是别墅区却也不大合理,因为风格凌乱,主宅是欧式的,两旁也有和风,後面还有一个大花园。
李燃熄火停在铁门前面,发现李绮绿的车也停在旁边没有进园,他下车敲了敲李三姑娘的车窗道:“三姐。”
李绮绿慢悠悠的开门下车,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那辆兰博基尼,道:“我在这等了你十分锺了。”
李燃抬眼看著她j致的妆容,笑了一下,然後伸臂将她搂进了怀里,淡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
李绮绿微微一怔,双眼一眨几乎落下泪来,“灼然,八年了……”
“我知道。”李燃淡淡的应,m了m她的头发,“我明白。”
李绮绿沈默,推开他,‘啪’一声戴上了墨镜,微笑道:“过来,赌桌上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李燃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去把范其铮从车里抱出来,李绮绿看了一眼,没说什麽,伸手按了门铃。
没过多久,一个双鬓雪白的老人拿著一g拐杖走了过来,笑咪咪的,j神很矍铄,看到李燃,笑道:“七爷,别来无恙。”
李燃道:“花叔叔,如果你能先把门打开再寒暄的话。”
花左渊笑了笑,伸手从衣袋里m出一沓纸牌道:“七爷,你离开太久,连家规都忘了。李氏子孙牌桌上定胜负,你赢,我让你进门,你输,委屈七爷今天晚上门外屈就了。”
“哦……我忘了。”李燃垂目看了看自己怀里那人,侧头道:“姐,你来吧,我腾不开手。”
李绮绿挑起长眉,微笑道:“花管家,尽管上。”
空气里恍惚就多了一种值得人玩味的气氛,花左渊铺开一手纸牌,一只手缓缓松开拐杖,随著拐杖落地的那一声响起,两人同时指尖一动,疾速从中抽了一张牌。
花左渊m著抽到的牌,微微一愣,道:“小鬼……输了啊……”
他翻开牌,是一张小鬼,李绮绿勾起唇,将手中的大鬼放回花左渊手中,柔声道:“花叔,我家小七小时候被老大折腾得很惨了,我做姐姐的不能让他长大了还睡在外面,况且,赌後的外号不是白叫的。”
李绮绿双眉一弯,言笑晏晏,手指一弯,说了声‘走著!’便踩著那双cui细g高跟鞋‘嗒嗒嗒’的走了进去,李燃对老管家赔笑,缓步跟上李绮绿。
花左渊捡起拐杖,重新关上那座高大的雕花铁门,在他们身後福了福身,微笑道:“七爷,欢迎回家。”
李燃一行径直进了欧式主宅,此时已是万籁俱寂,唯有宅子前一排和式g灯亮著昏黄的光。推开门,李绮绿伸手打开壁灯,轻声道:“还记得你的房间怎麽走吧,我先回去换衣服。”
“嗯。”李燃点点头,抱紧范其铮走向二楼。他记得,他的房间是二楼左手尽头那一间。关於这个房间,是有典故的。一幢房屋必然有采光好坏,面积大小,布局强弱,当初为了公平起见,九子是靠堵术决定的房间居住权,而李燃这间各个条件都是最好的,并不是因为他赌术高超,而是当年他无意间对大哥说了一声,他喜欢从那个房间看外面的大海。
李暮然大概是记住了那麽一句,三月份家宴的时候对李灼然放水放得很厉害。
那个大哥啊……李燃微微勾起唇,笑了一下。
他一脚踢开房门,踩著厚羊绒毯子走进主卧,将范其铮放在了那张kingsize大床上,又盖了一层棉被。他在这个空旷舒适的房间溜达一圈,很多事就像做梦一样又想起来了。
小九胆子小,不喜欢一个人睡,老八神经衰弱,她也不敢吵他,每次都赤著足跑到李灼然的屋子里来,抱著那个半人高的洋娃娃n声n气的道:“七哥,嫣然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嫣然长大了,上次通电话五哥不是还说她已经出国了麽。
李燃m著流光溢彩的酒柜,淡淡微笑,十八岁毕业的时候一家子大大小小都扎在这屋里,一是庆祝毕业,二是送他离开家。他们喝得很醉,男的女的全无了平日的优雅干练,三姐当年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嗓子里灌勃艮第,一边搂著他道:“小燃,我的小燃……三姐看著你长大的啊,八年以後姐姐不认识了可怎麽办……”
李绮绿还没哭完,他就被李傲然拽了过去,五少一只手扯著他的领子道:“灼然,我一定……好好对待星河,灼然,我……其实,你七岁那年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他……那个从墙头上跳下来的……白色的小天使。”
他顾不上震惊,已经被李暮然拎著衣领拖出了房间,大哥很清醒,当年,他穿了一身黑色风衣,静静地坐在落地窗边,支起一条腿,燃起一只烟,望著外面淡道:“不必功成名就,怎麽出去的,就怎麽回来。”
他只说了那麽一句话,就起身走出了宅子,李灼然知道,他的大哥很忙,很累,他的大哥是整个李氏的核心。在很多年以前,李燃其实已经习惯了看李暮然的背影,那麽宽阔,那麽笔挺,像极了他早逝的父亲。可又有很大不同,父亲很少笑,很少和他玩,也很少教给过他什麽。李暮然不吝惜对他的笑,经常旷出几个商务会议陪他玩,是李暮然告诉他:强者不需要靠伤害别人来证明,不惧示弱,强者自强。
不惧示弱,强者自强。他至今都那麽记得的。
李燃微微闭上双眼,听到身後有人道:“灼然,过来,我们应该谈谈。”
门口站著两个人,李绮绿和李傲然。李绮绿一身宽松的黑色和式浴衣,神色淡淡的走进来,双腿交叠坐在了大理石桌子旁边。李傲然笑意温和,想必也是刚回来,西装还没换下来。
“灼然,有没有想五哥?”
李燃伸手撑了一下眼镜,顺手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玛歌,转过身道:“坐立难安,寤寐思服。”
“妈呀,别往禁断向说行麽?”李傲然笑了笑,脱下西服,挽起衬衫袖子,准备坐到桌子另一边,抬眼看到床上的范其铮,先是一怔,想了想,玩味一笑,关上了主卧的房门。
李燃坐在第三方的位置上,顺手从桌子下的暗格里抽出一套牌,两个盒子,摆在桌子上,淡道:“玩麻将,筛子,还是梭哈?”
李傲然摩挲著自己的麽指,眸光幽深,笑道:“先不急,你不打算去找一趟赵青术?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
“不。”李燃指尖微动,一手纸牌‘哗’的一声像多米诺一样倒下,他笑了一下,柔声道:“天晚了,现在去吵赵叔睡觉,花伦第一个不饶。”
三人顺次抽牌,拿筹码,李绮绿颇有些意兴阑珊的看著自己的牌,懒懒道:“那个小嫩模,什麽时候搞到手的?”
闻言,李燃长眉微蹙,两指一掸,手下迅速的换了一张红a,“这个岁数还叫嫩,你不如去做个激光拉皮,我管你叫妈。”
话一出口,李燃掩饰x的低咳了一声,这种刻薄人的方式一般都是范其铮的好戏,不好,不好,坏毛病不能学。
李傲然似不经意的扯下自己一g头发缠在小指和食指上,中指微微压动,牌面随手指而动,他淡道:“加。”
李绮绿道:“跟!”
李燃扫了一眼那两人露在面上的三张牌,沈吟半晌,淡道:“跟。”
李傲然没有迅速亮底牌,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道:“不是我说你,这年头娱乐圈的没好人,你好歹注意点。加码!”
“至少是个美人,今穿旗袍亮相的时候我敢保证没几个男人不想流口水。”李绮绿皮笑r不笑的道,看了看李傲然的牌,底牌极有可能是a,明牌中清一色的黑桃,不禁冷笑,在你三姐面前卖弄,还欠点火候,“跟!”
李燃看著那两个人手底下打得硝烟弥漫,叹了口气道:“别那样笑,姐夫会吓著的。不跟!”
“他敢。”李绮绿红唇轻挑,手底最後一番变化,挑眉道:“灼然,少时师承赌王,怎麽退步到这个程度。”
“很久没练了。”李燃淡淡的应,手下一顿,低声道:“放弃。”
话音刚落,牌桌上风起云涌,最後一轮亮底牌往往是赌徒霍命要争得一场,掀牌那一瞬,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李灼然拿到了同花,李傲然拿到了铁枝,李绮绿则是大黑桃同花顺。输赢立现。李燃看著桌子上的散牌,忍不住道:“我只拿了一幅牌,最後却出了五张a,还都是黑桃的,太明目张胆了……”
“前几天碰到jassic。”李绮绿懒懒的靠回椅子上,婆娑著自己从五岁开始就每天泡牛n的手,笑道:“说是,你去新世界搅人家场子,对手还是个弱的要死的老千,连赢六把,三个大黑桃同花顺,一个铁枝,一个葫芦,一个顺子,你这个,不算明目张胆?”
李燃微笑,认真道:“不,只是给老千界清理门户。”
他这话说得很柔软,却又在峰回路转处带著隐隐的森寒,李绮绿笑著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得道:“灼然,姐姐一直也不知道,你是喜欢男人的。”
两人一时间沈默了半晌,李灼然缓缓站起身,再次拥住李绮绿单薄的身体,低声道:“姐姐,对不起。”
李绮绿抚m著他的手,摇了摇头道:“没什麽可对不起的,还记得小时候爷爷说过什麽麽?我们活得自由,踏实,就是他最大的梦想。”
“那麽,现在告诉姐姐。”李绮绿顿了顿,放开李燃道:“那位范天王究竟得了什麽病需要劳动赵青术出山,还有,他值得你救麽?”
闻言,李燃笑了一下,双手抱x望著落地窗外的满山红枫,淡道:“两年之内,多半会肾脏器官衰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继续道:“我只是觉得,他活得很惨,而我,也恰巧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而已。”
李氏没有话多的人,小时候日本礼仪师扳的,寡言,音量也不高,李燃不想吵到范其铮睡觉,所以刻意放得更低,但他又忘了一件事,范其铮觉轻,以前在家里睡觉的时候李燃翻一个身他都能醒,所以,现在范其铮裹著被子,隔著一道门静静地听著最亲近的枕边人给他下的判决书,优雅的悲悯的,声嘶力竭。
究竟,谁爱上了谁?或者,谁也不曾爱上谁。
时间太短了。认识,相处,上床,继续相处,他哄著惯著,他受著用著,本想再拖拖的,等把zr彻底拿到手,可是,他突然发现这种欺骗里竟含著伤害,还是自伤。
“太晚了,你们还不睡?”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沈富有磁x的声音,三个老千闻言,缓缓抬起眼,李暮然还是那身标志x的armani黑风衣,一身羁旅风霜的模样,旁边站著苏秋月,他和小时候一样美,长发垂肩,冷眉寒目,似冰雕玉砌的高岭之花,但除了李暮然这宅子里也没有人敢惹这朵花,秋月的手段,太狠了。
李燃突然发现,这两个人著实登对,一个霸气外露,一个冷锐内敛,还是青梅竹马。
看到李燃在,李暮然微微一怔,而後点了点头道:“什麽时候回来的?”
李燃道:“午夜。”
李暮然脱下外套,本想挂在门後,苏秋月顺手接了过去抱著,他走进屋,看了一眼赌桌道:“别玩了,都睡觉去。”
顿了顿,李暮然对李傲然道:“老五,你的秘书告诉我你明天早晨有一个三千万的招标,怎麽,想我代你去?”
李傲然咳嗽两声,无言以对,打算逃回去睡觉,被李暮然拽著又补了一句,“回来之前吩咐了花叔炖汤,先去厨房盛一碗,星河说你最近很累。”
看他那张从小到大没变过的大哥脸,李燃却突然上了兴致,敲了敲麻将和筛盅道:“大哥,要不要来一局。”
李暮然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赌什麽?”
李燃笑道:“你和苏少,什麽时候办婚礼。”
李暮然没有反应,也没留下来赌,转身举步向外走去,到了门口脚步一滞,回头道:“绮绿,太凉了,回屋加衣服。灼然,明天早晨别忘了跟爷爷请早安。”
李暮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沈默半晌,李绮绿眯起眼,懒懒得道:“你猜他会不会早睡?”
李燃顺手收拾牌,笑道:“不会。苏秋月手上拿了一个鞋底厚的文件夹。”
收拾到最後,李燃才发现刚刚李暮然碰过的几张纸牌全都变成了黑桃a,不由得腹诽道:赌王就是赌王,戴上墨镜就是周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