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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

第六章

如果时光匆匆,很快到了县考的时候。

唐正言将家里的事情都交待给唐正礼,又托里正和村人帮忙照顾两个弟弟。唐家村民风朴素,且唐正言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大家都指着他光宗耀祖,因此都极为热情痛快地答应下来。

唐正言只带了两套衣物,剩下的都是笔墨书本等物,收拾了一个箱笼加一个包袱。

葡萄和他一起走,他身无长物,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衫,还是唐正言用自己的旧衣帮他改的。因为他把东西和唐正言的合在一起,自觉当起他的书童,帮他背着箱笼,自己的宝剑也低调地塞在里面。

唐正言道:「箱笼里都是书和笔墨纸砚,太沈了,还是我背吧。」

葡萄道:「我力气大,还是我来吧。」

这话倒是真的。虽然葡萄一心想做一个娇娇弱弱的柔小姐,奈何他男儿之身无法改变,且习武之人力气很大,唐正言和唐正礼合力都搬不动的东西,他却能轻轻松松地搬起来。

葡萄以前从不知道自己的力气这麽大。因为他家里都是男人,各个都比他有力气,连他小弟东方君仁都能轻松胜过他。且他又不用干重活,做过最费力气的事不过是端端饭碗罢了,所以他从未留意过此事。但有一日,唐家后院的石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唐正言和唐正礼想合力把那石磨的上层搬起来,看看里面的情况,谁知怎麽也搬不动。

当时葡萄在旁看得哈哈大笑。唐正言倒是无所谓,唐正礼却是羞恼了,跳到一旁道:「你搬个试试,看你还笑不笑话我。」

唐正言道:「别闹。这石磨太沈了,看来要把阿牛牵来才成。」

唐正礼心疼地道:「阿牛今天在地里干了一天活了,让它歇歇吧。」

阿牛是唐家唯一一头老牛,地里的活大多指着它干,平时唐家兄弟都爱惜得不行。

葡萄道:「让我试试呗,我指定比这只瘦黑猴强。」

「你说谁是瘦黑猴!」唐正礼跳起来。

葡萄哈哈一笑,卷起袖子过去帮忙。唐正礼拦着唐正言:「大哥不许帮忙,让他自己搬个试试。」

唐正言无奈摇头,笑看着他们玩闹。

葡萄双臂抱住石磨上方的圆石,一个用力,没搬起来。唐正礼迫不及待地在旁大声嘲笑起来。葡萄心下羞恼,暗运内功,明月神功立刻流转全身,充盈了双臂。然后他再一使力,竟将那一百来斤的大石搬动了。

当时唐正言和唐正礼连带在旁看热闹的小豆丁皆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那副模样让葡萄想起来就悲催。

小豆丁甚至扬言:「我将来要做个像方亭哥哥那样的大力士!」

可怜葡萄四岁时就立志做个让所有男孩子都喜欢到为他打架的柔弱美人,谁知却偏偏成为了一个在普通人眼里武力值超强的』大力士『──天知道他在家里绝对是武力值最弱的啊,真是后悔得想撞墙!

他当时怎麽就那麽糊涂地去搬了那块石头了呢?

但是后悔也无用。他力大无穷的壮士形象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唐家兄弟的脑海里。这也导致日后即便葡萄一脸柔弱地装晕倒在唐正言面前,唐正言也仍然面不改色地喝茶看书,直到葡萄自己悻悻然地从地上爬起来为止。

且说葡萄主动担当起』书童『的重责,将唐正言那沈甸甸的箱笼背在了背上,唐正言谦让了几次,但想到以自己的力气真把东西背到了县城,估计也没力气参加考试了,因此只好让葡萄背着了。

村里唯一有牛车的唐二爷亲自赶了牛车,花了一天时间才把二人送出大山,到了山外的小镇。唐正言谢过二爷,与葡萄在镇上漏雨的破落客栈里住了一夜,第二天背起行囊向县城出发。

葡萄从小到大就没过过这麽苦的日子。不过也许是在唐家生活了几个月,多少有些缓冲,又有唐正言这个心下爱恋的人在身边,心里充满动力,因此适应得还算快。

他们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到达县城,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

「嘶……」葡萄倒抽口凉气,五官皱在一起。

「忍着点,很快就好。」

「别、别捅了,我受不了了……」葡萄有些哽咽地求饶。

「乖,很快就好。再来一下,再来一下就好啊。」

「呜呜呜……不要了,不要了,人家好疼。啊──」

「好了好了,出来就好了。」

躲在窗户外的东门高手差点破窗而入:你个破落书生在对我家小主子做什么坏事啊喂!就算我们小主子一心想嫁人你也不能这麽占便宜啊魂淡!(小葡萄的恨嫁之心整个京城都心里有数……)

不过他忍了忍,还是决定先搞清状况,事后他无数次庆幸自己当时的稳重之举。因为当他技巧地捅破窗户往里一看,原来那书生正在给他家小主子挑水泡。

呼……还好还好。原来只是水泡啊。咦?等等!水泡?水泡!天啊!他家小主子的脚!!!

葡萄坐在床上,不着鞋袜,露着两只惨不忍睹的脚。脚板处磨出好几个大水泡,刚被唐正言一个一个挑破,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唐正言用干净的布巾帮他擦去污水,撒上药粉,细心地用长条棉布斤包好,道:「好了。明天早上再帮你上回药,这几日少走路,长了茧子就好了。」

葡萄低声应了,垂着头讷讷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这点路都走不了,给你添麻烦了。」

他从没走过远路,在唐家时去田地里帮忙也不会让他做太辛苦的事。这几天他跟着唐正言赶路,走了两天脚上就磨出了水泡。

开始他还忍着,可后来他走路一瘸一拐,行动间掩饰不住,就被唐正言看了出来。唐正言见他脚实在磨的厉害,便求同路而行的一位赶牛车的路人让葡萄搭一段,但那个赶车人斜着眼白不吭声,唐正言无法,从包袱里摩挲半天,掏出了十个铜板陪着笑脸递了过去。

就这样后半段路葡萄坐在那个牛车上。赶车人不肯把箱笼也拉上,唐正言只好自己背着,走进县城时差点没晕倒。而由於多了葡萄搭车的路费,这几日二人只能以馒头果腹。

唐正言m了m葡萄的脑袋,柔声笑道:「怎麽会呢。你不仅没给我添麻烦,还帮了我的大忙。那箱笼书墨真的很沈,如果没有你帮我背着走了那麽远,我一定坚持不到县城。」

葡萄垂头丧气地道:「可是后来我走不动了,都是你照顾我,还花了好多铜板……都是我的脚不争气!」说着他恨恨地凌空蹬了蹬脚丫子。

唐正言赶紧把他的双脚抱住,喝道:「快别乱动,刚上好药,小心又伤着!」说着轻轻解开布巾看了看,在他脚面上捏了捏。

葡萄的双脚长得不大不小,既没有男子的大脚掌,也不是女子般的小巧玲珑,而是修长匀称,脚背微隆,上面的肌肤白白滑滑,触手柔腻,十个脚趾头上的指甲也是粉粉的。

唐正言刚才给他上药时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惨不忍睹的脚掌和脚心处,没有留意其他。此时再看,心中却不由微微一跳。

他出身诗书礼仪之家,自幼便受夫子教导,甚少与人肢体接触。但救了葡萄之后,帮他抹身换药、甚至洗发洗脸都做过,亲近不亚於同胞兄弟。不过即便是唐正礼唐正义,他也没有捏过他们的脚。这个动作似乎有点……

二人心中同时升起一种古怪的亲密感。不过这种感觉对葡萄是喜,对唐正言却是有些慌。

他匆匆帮葡萄重新裹好布巾,道:「你在房里歇着,我出去买点吃食。」

葡萄见他拿着包袱出了门,猜到他今日可能就要找当铺当掉母亲的遗物了。唐正言身上有几两银子他都心里有数,今日住客栈的几块碎银大概是他们最后的盘缠了。

唐正言离开客栈不久,葡萄听到窗栏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两快一慢。

他脸色一沈,端坐在床上,沈声道:「进来!」

「属下参见少主!」一个衣着打扮十分普通的大汉恭恭敬敬地跪在葡萄面前。

葡萄面无表情道:「你是哪个分部的?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属下是东门沆州分部的,在唐山镇看到少主留下的记号便追了过来,昨日追上了少主,一直跟到现在才有机会求见少主。」

因为葡萄留下的记号要求他们保密,而他一路和唐正言形影不离,因此这个暗卫只有等唐正言离开时才能主动联系。

葡萄问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他有心想问东门的效率怎麽这麽慢,他在唐家村都呆了四个多月了还没找到他。要不是他出了村子在唐山镇上留下记号,还不知何年何月能等到东门或王府的人呢。

不过此时他另有急事,因此先问紧要的。

「为了寻找少主,沆州分部和王府的人都出动了,这条路上有属下和另外两人,已经给总部传了消息,王妃和德郡王殿下很快就会赶来了。」

东方君诚因为边闽一战立了大功,凯旋归京后便被封为德郡王,将来等东方君和登基后,一个亲王号是跑不了的。他是静亲王东方昊晔几个儿子中第一个封爵的。东方君谦虽是长子,但自幼便定为世子,将来是袭爵静亲王位的。东方君和已是太子,自不用说,将来小葡萄东方君亭即使什么都不做,混个郡王也是没问题的。

「爹亲和二哥都要来?」葡萄惊悚了。为啥不是父王和大哥啊?若是他二人来,自己哭哭哄哄,什么都好糊弄。但爹亲和二哥来,可是在劫难逃了。

他有些坐不住了,动了动屁股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又问:「小竹子找到了吗?」

那暗卫回道:「王妃殿下在柳州寻找少主,得到消息赶过来大概需要十几天时间。德郡王坐镇沆州,大概五日后就能赶过来。小竹子听说已经被郡王殿下找到了。」

还好,还有几天时间。

葡萄脑中飞转,突然问道:「你们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啊?」那暗卫措手不及,不由愣住。

葡萄皱眉催道:「一共带了多少?」

那暗卫估算了一下,道:「现银有五百两左右吧。如果少主有急事,我们可以去最近的分部提取,县城的诚记当铺就是我们的,大概可以支取两万两左右。」

葡萄听到』当铺『二字,眼睛一亮。他并不清楚东门的产业有什么,早知道这里有自家产业,刚才就该暗示唐正言一二。

「刚才那个人出去要当一只羊脂白玉镯,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想办法用高价收下来!但是别做的太夸张,也别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做的自然点,明白吗?」

「是!」

「他出去有一会儿了,别耽误了,你快去办事!快去快去!」

那暗卫还想问问少主今后的打算呢,但被少主这麽急催着,只好赶紧翻窗出去安排了。

傍晚唐正言抱着包袱慢条斯理地回来,葡萄等的都快发霉了。

唐正言进屋,见他老老实实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不由微微一笑,道:「饿了吧?我买了只烧**,让楼下做了饭食,待会儿就送上来。」

葡萄挑眉,装作一脸诧异道:「咱们哪里还有钱买烧**?」

自从与唐正言一起上路后,葡萄特别喜欢用』咱们『』我们『来说话,感觉二人很是亲近。

唐正言哈哈一笑:「山人自有妙计,贤弟不用担心。」

葡萄知道他当了母亲的玉镯心里一定很难过,可是却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吧?明明嘴角咧得很大,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葡萄那个心疼啊。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

他伸出双手:「过来。」

唐正言问道:「做什么?」

「过来嘛。」葡萄的尾音有些摇摆,软软的,撒娇的味道。

唐正言不自觉地走过去。葡萄将他拉着坐到床上,然后抱住了他。

唐正言吃惊地瞪起眼。

葡萄笨拙地拍抚他的后背,柔声道:「等你中举后,我们再把你娘的镯子赎回来。」

唐正言浑身一僵。

葡萄学着爹亲的样子,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软软的:「唐大哥,你娘亲也一定在天上保佑你。你一定会中举的!等你光宗耀祖后,咱们风风光光地把你娘的镯子赎回来,给你娶媳妇!」

唐正言突然觉得眼眶发酸。他渐渐放松下来,靠着葡萄的头,抱住他的腰,轻声道:「谢谢你。我会中的。一定会中的!」

「嗯。」

唐正言知道镯子赎不回来了,因为他当了死当。那家当铺给的价格比其他两家都高,高得出乎他的意料,整整五百两,比他预想的多了一倍。现在他不仅有了县考和明年进京的路费,如果节省些,还能给正礼正义留下一些银子防身。

等他将来功成名就,有了银子,只怕也是几年后的事了,那时娘亲的镯子早不知流落何方,如何找得回来?

原本他是极伤心极黯然的,但此时抱着葡萄,感受着他笨拙的抚慰,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自从母亲逝后,他一瞬间成了大人,再也没有懵懂的资格。但如今,身边有个人关心自己,在意自己,安慰自己,这感觉真好。

晚上唐正言睡下后,葡萄轻轻点了他的睡x,然后打开窗户,冲外面低哨了一声。

他们住在二楼,不过这个高度对早已守候在外面的暗卫来说g本不算障碍。

那暗卫轻轻跳进来,跪下双手将东西奉上。

葡萄接过,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那只美丽名贵的白玉镯子。

葡萄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这镯子我现在不方便拿,你先帮我收着,千万别弄坏了,一定要保存好,知道吗!」

「属下明白!」那暗卫小心地接过盒子,重新放回怀里,偷偷瞄了一眼里面床上的人,迟疑道:「少主,您何时跟属下回去?」

葡萄淡淡道:「急什么。二哥不是马上就到了吗,等他来了再说。」

「可是……住在这里,实在委屈了您。」

葡萄轻轻一笑,道:「没什么委屈的。我觉得很好。」说着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那暗卫见葡萄月光下的一双眸子在望向唐正言时满满的温柔情意简直都快溢出来了,不由心下微凛,暗叫糟糕。他家小主子不会春心萌动了吧?

葡萄道:「你先退下吧。这几天不要来找我,等二哥来了再说。」

暗卫欲言又止,望了望睡在床上的唐正言,想起主子的吩咐,便迟疑道:「少主,您和此人同床共枕,若是被王妃和郡王殿下知道……这个、这个怕是不妥。您……」

葡萄脸色一变,低声骂道:「混账!本少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只要你不多嘴,谁会知道?给我闭紧嘴巴滚出去!不许再来找我!」说着一脚踹了过去。

可怜那暗卫不敢反抗,连忙翻身跃出窗户。

葡萄把窗户紧紧关上,脸色变了几变。这个暗卫明显是他二哥的人,不然不会干涉这麽多。他二哥的立场基本和他爹亲是一样的,并不想他早早嫁人(g本就是不希望他』嫁『啊好不好),在他十岁之后就将他交往的所有朋友都调查了一遍,也禁止他再穿女装。

不过葡萄却不知,因为齐横城的事,东方君诚怕弟弟再伤心吃亏,因此特意吩咐手下的人多留意一些,希望他不要被人拐跑了。

葡萄想到即将赶来的二哥和爹亲,就觉得头疼无比。他实在不想这麽快就离开唐正言,早知道在唐山镇的时候就不该留下记号。可是不留下记号,他就没有那麽多银子赎回唐夫人的镯子。

唉!要是他自己有钱就好了,以后一定记得出门要多带银子!自己带着!不能背在小竹子身上!

葡萄心烦意乱,回到床边静静看着唐正言的睡颜。

唐正言原本只能算五官端正的脸,在月光下显得特别俊美,尤其那双薄厚适中的双唇,让葡萄看得怦然心动。

三天后正是县考开始,就算那时东方君诚不来,葡萄和唐正言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想到快要分别,葡萄心里难受得要命,突然心生恶胆……哦不,是突然勇气十足,爬上床去m了m唐正言的脸,然后慢慢俯下身……

不行不行,心脏要跳出来了!

葡萄这个不争气的,眼见嘴唇就快贴上了,他却倒吸口气直起身来拼命抚着心口。

别紧张别紧张,他不会醒的,已经点了睡x了嘛!

葡萄握拳!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占些便宜!

可是、可是他还没有亲过男人呢,好、好紧张……

葡萄咽了咽口水,盯着唐正言的睡颜,再次鼓足勇气,嘟起圆嘟嘟的嘴唇,一脸认真地缓缓俯下身。

轻轻的、缓缓的、温热而柔软的,两瓣嘴唇终于触碰在了一起。

那一刹那的感觉无法形容。葡萄只觉的天地好像都不存在了,只有这个人的体温和呼吸。那麽真切的,肌肤相亲的感觉。

他屏住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离开,看着睡梦中毫无所觉的人,心中又是喜悦又是酸楚。这种酸甜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陌生,即使当初对齐横城也没有过。也许……这就是父王常说的爱吧?

葡萄傻傻地笑了起来,戳了戳唐正言的脸,自言自语地道:「唐正言,你有什么本事啊,竟能让我这样才貌双全绝代无双的人看上呢?唉,我到底喜欢你哪里呢?竟然这麽着迷……真想嫁给你呢。」

葡萄喃喃地,说出了心里话。这最后一句一出口,他自己先红了脸庞。

之前他一直犹豫二人的身份问题,没有考虑过真的以后与唐正言在一起。但此时他慢慢回忆着唐正言怎样仔细地为他治伤,怎样温柔地帮他洗发,怎样严厉地教训他,怎样轻柔地帮他挑开脚上的水泡……一件一件,一桩一桩,竟都深深地镌刻在了心底。

此时此刻,葡萄突然下定了决心,不管遇到怎样的阻拦与困境。

「我要嫁给你!」葡萄低下头,轻轻亲了亲唐正言的唇瓣,在他耳边温柔而坚定地发下誓言:「唐正言,我东方君亭要嫁给你!」

唐正言还不知道他一觉醒来身边的兄弟已经做好了要做他老婆的打算。还有三天就要县考,他忙着去衙门报道,去寻一些学子打听考试的消息,去准备入考的东西等等。

不过他还是察觉了葡萄有些诡异的行为。不知是否错觉,这几天葡萄望着他的眼神都好似……在为夫君准备考试的妻子一样,温柔又贤惠的。

唐正言为自己的想法囧了一下。可是当看着葡萄耐心地帮他准备考试的东西,甚至还买了针线要帮他缝补衣衫,真真是吓了一跳。

「贤弟,这些事你不用帮我做,我自己来就好。」唐正言看着葡萄一共扎了三针,但针针都落在自己的指头上,不由心惊r跳。他可不想穿件血衣进考场啊。

「唐大哥,你以后不要叫我贤弟了,叫我葡萄好了。」

「啊?」唐正言没反应过来。』葡萄『?那是什么称呼?

葡萄脸蛋红扑扑地,羞涩地道:「葡萄是我的小名,我的家人都这样叫的。唐大哥,你以后就叫我』葡萄『吧。」

「这个不太好吧……你有字吗?要不我唤你的字吧。」哪里有兄弟、友人之间以小名相称的啊?而且方亭的这个小名……也太特别了些。怎麽会叫』葡萄『呢?难道他还有兄弟小名叫』苹果『』鸭梨『或』杏仁『什么的?(大哥你真相了,葡萄小弟的名字真的叫杏仁哦……)

「我还没行冠礼,哪里有字啊。唐大哥,你就叫我葡萄嘛。莫非唐大哥不把我当自己人?」葡萄嘟起粉嘟嘟的小嘴,黑亮的眼睛柔光盈盈的。

唐正言在认识葡萄之前从没被人这样撒过娇,哪里招架得住,不由自主地就点头应了:「好吧,以后我就叫你』葡萄『。」

「嗯。」葡萄开心地裂嘴一笑,眼睛弯成了俏丽的弧度。

唐正言发觉自己跑题了,忙扯过他手里的衫子道:「你别缝了,我自己来。瞧你手指都扎破了,快去包扎一下吧。」

葡萄原想再撒个娇,可是想到自己是要做』贤妻良母『的,怎麽能给未来的相公添麻烦呢?于是柔顺地点点头,道:「好,那我去楼下厨房看看,让小二给你做几道好菜补补身子。」

唐正言交待了一句:「不可太过奢侈。」

「知道了,你放心,不费银子的。」葡萄抿嘴一笑,俊眼斜飞,向唐正言抛了个媚眼,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第七章

唐正言刚才被他那小眼神一挑,有些心跳加快,自己还诧异着不知怎麽回事呢。不过他更奇怪的是这两天这客栈里的夥食好得出奇,每次端上来的饭菜都极为j致,吃得他心惊r跳,不知要花多少银子。结果去问掌柜的,才不过十几文而已。

唐正言不是没享用过富贵生活的贫家子弟,吃了两次便察觉出那些饭菜的j致名贵。他也不是没经历过世事的无知子弟,自然不相信这等菜色只要十几文就能买到,因而觉得古怪。但他考试在即,实在没心力追究,只待县考结束后再问个究竟。

他这几天心态极好,对於县考也十分有把握。反而葡萄很是紧张,汤汤水水地不断给他进补,一会儿收拾箱笼一会儿检查笔墨,有时又那麽撑着下巴趴在桌上呆呆地看着他,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愁,也不知怎麽回事。而且不知什么时候,他对唐正言的称呼也从』正言『变成了』唐大哥『。

唐正言心如磐石,坚定无比,即便被葡萄的古怪举止弄得有些困惑,但也巍然不动,并不影响自己的心境,打定主意等县考之后再去关心葡萄。

转眼到了县考之日。唐正言拎着个大篮子和一群秀才在天光不亮时就一起排着长队等待进场。葡萄揪着他的衣袖一脸紧张地陪在他身旁。

唐正言仍是那副慢条斯理淡定从容的样子,即使看到前面有秀才被查出藏了小抄赶出考场,跪在外面哭天喊地,他也面不改色。反是葡萄有些受惊,紧张地直咽口水,好似待会儿面临检查的是他一样。

唐正言安慰道:「不要紧张,没事的。」

「嗯嗯。」葡萄胡乱地点着头,依依不舍地挨着他。

今天他二哥东方君诚就要到了,等唐正言进了考场只怕自己就要被二哥抓回去了,到时怎麽和二哥解释呢?他想留下来陪在唐正言身边啊。真是想想就头疼。

唐正言见他愁眉苦脸,以为他还在害怕,又柔声道:「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就不怕检查。不用担心啊。」

葡萄扭扭身子,小声道:「这一科你有把握吗?」他并不清楚唐正言的进度,偶尔翻过他写的策论,自己却是不大看得明白,不由懊悔当初怎麽没和太傅多念些书。(他是跟着他三哥进g陪读的,不过皇上钦点的太傅教太子的都是治国之策,而不是应试之策,再加上葡萄对念书不太用心,所以只学了个半吊子。)

唐正言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葡萄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是有把握的,其实自己也十分相信他,刚才问那一句也就是求个安心吧。

眼见就要轮到唐正言了,葡萄忽然鼓足勇气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脸上红红地低声道:「唐大哥,等你出来,我有话要告诉你。你、你要等我。」

「好。到我了,我先进去了。」唐正言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暗中甩了甩,提起篮子走进考场,心中默叹:葡萄你的力气真的很大你知道吗?手掌差点被你捏断啊!

葡萄站在大门外,愣愣地看着唐正言接受完检查后走进了考场,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祈祷唐正言一定要中啊!只有中了举,再参加明年春天的春闱中进士,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在一起。

考场的大门缓缓关上,来送行的家人仆下也慢慢散去,只有葡萄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他愣愣地望着大门发呆,恨不得能看见里面唐正言的情况。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只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二、二哥!」葡萄一回头就受了惊吓。

东方君诚面无表情,淡淡地道:「走吧。」说着转身上了身后的一辆马车。

葡萄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地挪过去,慢吞吞地爬上马车,慢吞吞地坐了进去。

东方君诚道:「还要我请你吗?」

葡萄赶紧老老实实地坐好,双手放置膝盖上,低着头道:「二哥,对不起。」

东方君诚这会儿功夫已经把弟弟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了,见他瘦了黑了,但长高了也长壮了,原先圆润的小脸变得狭长,下巴有了男x刚硬的弧度,虽仍然漂亮俊俏,却多了一分英武的俊美。

他心里暗暗点头。看来葡萄这些日子虽然吃了不少苦,但收获的也不少。

不过想起刚才那个进入考场的男子,东方君诚的脸色又冷了冷。

「你知道你这次离家出走让父王和爹爹多担心吗?父王出动了整个东门的人手,父亲都亲自来找你了。甚至皇伯父都出动了官府的人。」

葡萄哆嗦了一下,没想到事情闹到这麽大,微弱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没想到路上会遇到匪徒……」

东方君诚看着他惶惶不安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缓和道:「罢了。好在你平安无事,回头见了父亲不要任x,父亲很担心你,别让他生气。」

其实这次小葡萄离家出走,东方昊晔和北堂曜月都是知道的。东方家原本就有孩子大了出门云游一番历练历练的传统,所以二人便顺手推舟,让葡萄出去锻炼一下。只是原本东方昊晔要安排王府的侍卫一路暗中跟随,但北堂曜月觉得葡萄的心x有欠磨练,应该放手让他出去闯一闯,很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因此驳回了东方昊晔的建议,只安排了几个东门的暗卫暗中护卫。

原本这个安排也足够了,但凡事都有意外。在那个小镇时正好一个暗卫突然闹肚子去了茅厕,另一个盯梢的吃碗面的功夫,葡萄就带着小竹子出城了。由於暗卫们得了命令不许露面,也不许让小竹子发觉,因此他们也未着急,想着反正只能远远跟着,再过一会儿追上去也没关系。谁知就这麽两柱香的功夫,葡萄和小竹子就出了事。

等他们赶上去的时候,只看见地上那几个强盗的尸体。小竹子奔逃到林子深处,被另外一条路上经过的行商救走了。那条路上每天人来人往,行踪很难探查,但也相对安全许多。可惜葡萄和小竹子不熟悉路,不然不会偏偏走了最偏僻的那条路。

而且由於小竹子晕倒时撞到了脑袋,好几个月人都有些痴傻,错过了与东门联系的最佳时间,这才越找范围越大,最后耽误到现在。不过葡萄确实被河水冲走很远,恰巧唐家村位置又非常偏僻,想寻人也确实困难。

北堂曜月因为这事十分内疚懊悔,亲自出来寻找儿子,这几个月人都憔悴不少。东方昊晔原本也来了,但朝中事多,他身为实权王爷难以久离,在江南呆了一个月便折返回京了。

葡萄听说父亲非常担心自己,不由心下愧疚,乖巧地道:「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惹爹亲生气。」

东方君诚看了他一眼,道:「父亲还有几天就到了。到时别的话不要多提,明白吗?」

葡萄懵懂地眨眨眼。

东方君诚补充:「那唐正言对你有救命之恩,我静王府定会答谢於他,你不用担心。其他,就不必提了。」

葡萄明白了,急了:「二哥……」

东方君诚:「怎麽?难道你打算为了一个外人连家都不回了吗?」

「不是!可是、可是……」葡萄急得眼睛都红了。

东方君诚心下微微皱眉。弟弟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动了真心了。他倒不是想b打鸳鸯,只是那唐正言的身份来历还未查清,他怎麽放心就这样让弟弟沈沦下去?且葡萄因为齐横城之事受过一次伤,如今又晕头晕脑地掉进去,他身为兄长怎能不为弟弟打算一二?

「你对他如此上心,可知他对你是否也是如此?」东方君诚淡淡一句话,却犀利非常,直戳重点。

葡萄呆住。

东方君诚放柔声音:「我得到的消息虽然不多,但刚才亲眼看见你们的模样,那唐正言看着你的眼神坦坦荡荡,并无私情。葡萄,你仔细想想,莫要一厢情愿才是。」

葡萄涨红脸,结巴道:「谁、谁说我是一厢情愿。等他考完,我就告诉他。他、他、他会答应的。」

东方君诚叹了口气,mm他的脑袋,柔声道:「那等他考完再说吧。你们若是两情相悦,二哥一定支持你。只是在他对你的感情明朗之前,你……唉,你好好想想。这世上像父王和爹爹那样男子相恋的,毕竟少啊。」

葡萄浑身一震。他未必没有想过唐正言拒绝他的可能,只是不愿深想罢了。可是以前在唐家村的时候,唐正言对同村的那些女孩好像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意思,很少和她们接触。

有次葡萄和唐正礼从田里回来,看见隔壁胖婶家的二丫给唐家送野菜。二丫据说是唐家村里最漂亮的少女,不过以葡萄的眼光自然看不上眼──还没有他一半漂亮呢,哼!不过那一天,也许是阳光很明媚的缘故,二丫穿着简单朴素的黄色束腰布裙,梳着俏丽的女士圆飞簪,上面c了一朵娇嫩的野山花,圆圆的羞涩的脸庞竟然也笑出了几分少女的妩媚,即使是视天下女子皆为大敌的恨嫁少年葡萄,在那一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女美丽淳朴,让人嫉妒。不过当时唐正言的表现非常好,完全不为所动,和二丫说话一本正经,最后弄得二丫满心失望地回去了。

嗯嗯,如此看来,唐正言应该是对女人没兴趣的!

葡萄给自己鼓气,瞪了二哥一眼,哼哼道:「我以后一定会像父王和爹亲那样幸福的。」

东方君诚笑笑:「但愿如此。」

葡萄虽然做了各种自我安慰,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吃不好睡不着,等县考结束,还不知唐正言怎样,他自己先瘦了一大圈。

东方君诚把他的反应看在心里,暗暗为弟弟忧心。

唐正言拎着篮子走出考场,与一般j神萎靡身形狼狈的秀才不同,仍然神态平静,举止从容。虽然消瘦了些,几天未曾梳洗,但一身布衣仍然整整齐齐,头发也纹丝不乱。

只看这一点,东方君诚就心中暗赞了一声。

葡萄清晨就在外面守候了,早就望眼欲穿,看见唐正言出来,立刻欢喜地迎了上去。

「唐大哥!」

唐正言看见他很是高兴,道:「等多久了?走,我们回客栈好好吃一顿。」

葡萄迟疑了一下,道:「唐大哥,我、我哥哥来了。」

唐正言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此时东方君诚已经施施然地走了过来,道:「我是方亭的二哥方诚,唐兄果然气度不凡,幸会幸会。」

唐正言这才看到面前的男子,不由微微一愣。

东方君诚未免招摇,只穿了一袭月牙色的长衫,腰间系了条银色秀金腰带,外面套了件银灰色的绡纱外衬,足下踏着一双白色鹿皮长靴。

虽然看上去十分普通,但他气度不凡,俊美非常,一举一动都有一种雍容高贵的上位者之感。且他那身衣物虽然看着普通,却都是上上之品。布料是闽南国进贡的寒丝棉,绡纱是海南特有的千层纱,长靴是用极北之地的白色鹿皮所制。

唐正言从前出身大家,很有些见识,一眼便看出东方君诚身份不凡,客气地寒暄道:「原来是方贤弟的兄长,幸会幸会。」

东方君诚道:「唐兄刚从考场出来,恐怕j力不济,我先送你回客栈,咱们容后再叙。」

唐正言虽看着j神还好,但一连几天的考试下来心里已是j疲力尽,闻言也不矫情,拱手道:「那就多谢方兄了。」

回到客栈,葡萄早就吩咐备好了热水和餐食。唐正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又大吃了一顿,j神稍微恢复。

葡萄心疼他,道:「唐大哥,你先在床上歇会儿,待会儿我哥来了我叫你。」

唐正言这几天在考场g本睡不好,有时只能趴在桌子上熬一会儿,闻言便道:「好,那我先小憩一会儿。待会儿方兄来了你叫我,莫让他久等。」

「嗯,知道了。你快睡吧。」

二人都没留意他们的对话就像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唐正言往床上一躺,登时便进入了梦乡。葡萄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他的睡颜,只觉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声轻咳。

葡萄骇了一跳,跳起来转身,捂着x口低声埋怨道:「二哥,你怎麽进来也不敲门?」

东方君诚无奈地道:「我敲了,你一直不应,我才推开进来看看。」

葡萄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食指点住嘴唇对东方君诚小声道:「嘘──别吵醒唐大哥。我们出去说。」

他把东方君诚推出门外,小心地带好门,生怕别人再进去打搅唐正言睡觉。

东方君诚无端地有些气闷:什么时候他家四弟这麽懂得照顾人了?简直都沦落成姓唐的小厮了。

他这边气闷,葡萄还不高兴呢,撅嘴道:「你不知道唐大哥刚刚考完,正需要休息呢,来这麽早干嘛,太不体谅人了。」

东方君诚脸黑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淡淡地道:「父亲来了。」

「什么!?」这下葡萄真的跳起来了,惊道:「爹亲从柳州来不是说需要十来天吗?这才几天功夫……」他说到后面就明白过来,一定是父亲太担心他,一路疾驰赶来的。

想到这点,葡萄愧疚起来,对父亲的思念之情登时满溢,急问道:「爹亲在哪里?我要见爹亲。」

东方君诚心下稍慰,总算四弟还知道孝顺。

他带着葡萄来到北堂曜月临时下榻的宅子,离唐正言下榻的那个小客栈倒并不太远。

葡萄急匆匆地奔进房间,一把推开大门,看见里面那个身影,立刻一头扑了过去,哭喊:「爹亲啊──」

北堂曜月刚到不久,连喝口茶的功夫都等不得就要去找葡萄,好不容易被东方君诚劝下歇会儿,这会儿正在焦急地等待。他功力深厚,刚才葡萄蹬蹬瞪地跑进院子时他就听到了,本想立刻起身去迎,但想到葡萄这次任x离家出走显些闯出大祸,就想给他个教训,因此板着脸又坐了回去。但是当葡萄扑进怀里时,他却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葡萄,双目湿润,哑声唤道:「葡萄……」

「爹啊!爹亲!呜哇哇……爹亲,葡萄好想你啊……呜哇哇哇……」葡萄放声大哭。

北堂曜月这个心疼啊。紧紧搂着宝贝儿子,拍着他的背脊哽咽道:「好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葡萄哭了个翻天覆地,抱着北堂曜月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北堂曜月安慰了一会儿,见葡萄还是哭得没完没了,便推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快让爹看看你瘦了没有?」说着掏出帕子给葡萄擦脸,边擦边心里叹气:唉,养个闺女也不过如此了。

他细细打量一番,见葡萄黑了也瘦了,以前圆圆的小脸变得削长,眉目间褪去了从前的稚意而多了一丝坚强和坚定,不由又是欣喜又是心疼,拍着他的肩膀道:「这次你可知错了?江湖不是那麽好闯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事不可再这麽莽撞了。」

「嗯。孩儿知错了。让爹亲和父王担心,葡萄不孝。」葡萄拉着北堂曜月的袖子扭着身子,脑袋靠在他肩膀一拱一拱的。

唉,这要是个闺女该多贴心啊。可惜是个儿子,这让人糟心的……

北堂曜月对葡萄的小女儿之态早已习以为常,但几个月不见,乍一看葡萄这扭捏的小女儿姿态,北堂曜月还是心中抽了一下。刚才他怎麽就觉得儿子长大了、有英气了呢?一定是错觉!

北堂曜月mm葡萄的脑袋,柔声道:「好了,既然没事了就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就启程回京。」

葡萄闻言,登时浑身僵住。

北堂曜月敏锐地道:「怎麽了?」

葡萄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还不能走……我、我……」

北堂曜月皱起眉。东方君诚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唐正言的事情,不过北堂曜月是知道葡萄被人救了的,转念一想便明了,道:「对了,我听他们回报说你被人救了,你那救命恩人也在这城里是不是?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如此,我们就再多留一天。」

葡萄红着脸低着头,扭着手指不言语。

北堂曜月看他神色不对,心中起疑,道:「怎麽了?你有什么事?」

「爹亲,我……」

「父亲,您一路奔波,一定累了,不如您先去洗个热水澡?孩儿已经让他们准备了饭食,吃过饭您再和四弟聊天可好?」

东方君诚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久别重逢,此时见葡萄要说话,便连忙c了进来。

北堂曜月狐疑地看了二儿子一眼,却没说什么,淡淡地道:「嗯。我也累了,先歇息片刻,君诚,你出去吧。葡萄留下伺候我。」

东方君诚闻言,忙笑道:「父亲,葡萄笨手笨脚地怎麽会照顾您呢?还是让我来吧。我给你搓背啊。小时候您不是常夸我搓背最舒服吗。」

「那是你老子,我可不用你搓背。别罗嗦了,出去。」北堂曜月似笑非笑地瞪了二儿子一眼,目光犀利非常,越发肯定这里面有事。

东方君诚没辙了,只好警告地瞪了葡萄一眼,带上门出去了。

葡萄明白二哥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能对父亲说的。当然,如果来的是他父王他一定会说的更快更不犹豫,因为父王一定会支持他的。但父亲的话他就要斟酌斟酌怎麽坦白比较好了。

热水浴桶早就准备好了,葡萄在浴房十分殷勤地服侍父亲洗澡,还主动给父亲搓背。之后更是张罗着饭食,又递茶又盛饭的。

北堂曜月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儿子这麽用心地服侍,不由眯了眯眼,心里了然。他先拉着葡萄问了他这次事情的经过,听葡萄讲当时自己如何危急,如何x命难保,唐正言唐正礼三兄弟怎麽救了他,唐正言又是怎麽j心帮他疗伤,怎麽照顾他云云,看着葡萄双眸掩饰不住的春情爱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北堂曜月对唐家的救命之恩是十分感激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儿子动了心,就要从另一方面考察了。

「爹亲,唐大哥真是好人,而且很有上进心,这次科举一定会中的。爹亲……」葡萄夸张而激情地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希望给父亲留下一个好印象,然却见父亲一直不动声色,不由拉着他的衣袖扯来扯去。

北堂曜月道:「怎麽?」

「爹亲──」葡萄拉长了声音,甜甜腻腻地撒娇。

北堂曜月扯回袖子,道:「有话就直说,别扭扭捏捏的!」

葡萄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一时犹豫起来,不敢说自己』看上『了唐正言。也许他该等等,让父亲先见唐大哥一面,留下好印象再一步步来?可是父亲肯定不会让他在这里久留,快要没有时间啦!

葡萄急得都快哭了出来。他不过是想找个男人,怎麽就这麽难呢?如果他是女孩子,这会儿不用他说就能以身相许了,父亲绝不会不同意。呜呜呜……

北堂曜月见他脸色黯然下来,漂亮的脸蛋皱得苦紧,不由心中一软。其实这次葡萄死里逃生,着实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后怕不已,对儿子的要求也不自觉地放宽不少。只要葡萄健健康康地活着,每天都能开心快乐地过日子,其他都不重要了。

罢了罢了。北堂曜月心中一叹,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唐正言了?」

葡萄冷不丁被父亲说中心事,不由微微一惊,脸蛋随即涨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北堂曜月低低一笑,拧了一把他的脸蛋,道:「这时候你倒羞涩起来了。也不知是谁,从小就在我耳边念叨着将来要找个好男人嫁了的。」

「爹亲──」

「好了,别跟我这腻歪了。你回客栈看看,如果那位唐公子晚上方便,请他来见见我,晚上一起吃个饭。」

葡萄跳起来:「哎呀,糟糕!唐大哥该醒了!我得赶紧回去!爹亲我先走了,晚上我和唐大哥一起过来。」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北堂曜月扯扯嘴角。都说女生外向,怎麽他生个儿子也这麽外向呢?唉……

第八章

葡萄跑回客栈,唐正言已经起了,正坐在桌边看着闲书,见他跑进来,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和你二哥在一起吗?怎麽这麽快就回来了?」

「你怎麽知道?」

「起来看不见你,自然猜到你是和家人在一起。莫非我猜得不对?」

「对!对极了!唐大哥,你真聪明。」葡萄喜滋滋地在他身边坐下,道:「唐大哥,我父亲来了,想见见你……父亲还让我晚上请你一起吃个饭。」

唐正言微微动容:「令尊来了?哎呀,真是失礼,我没有准备东西,两手空空怎好上门。」

葡萄拉住他的手道:「不用不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岂能让你破费?这次我爹亲和二哥要好好感谢你,唐大哥你千万不要太客套了。」

如果只是葡萄的二哥东方君诚,唐正言倒不觉得什么。但听说葡萄的父亲也来了,这可是长辈,他便不由有些忐忑起来。只看东方君诚的气度就知道葡萄的出身不凡,他的父亲不知该是什么模样。

唐正言想起幼年时见过的那些大族长辈,那种生活已经离他太过遥远,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竟难得地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之意。

傍晚时东方君诚也来了,亲自请他去赴宴。如此,唐正言不好再推辞,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与东方君诚和葡萄一起上了马车,来到北堂曜月下榻的大宅。

那宅子在城里最好的地段,离太守府只有一墙之隔。进了院子,里面布置典雅,j石细木,楼亭阁宇,屋里摆放的东西更是各个j致。

唐正言此时已经定下心来,目不斜视,泰然自若地跟着东方君诚和葡萄走进去。

东方君诚暗中观察,见他神态举止皆从容大气,不由心下产生一种疑惑。

这种疑惑很快也在北堂曜月心底里产生。g据他们得到的情报,这个唐正言只是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山村里走出来的读书人,家世单薄贫穷,怎麽会有这种大家子弟才培养得出来的从容气度呢?面对雕楼画栋、富贵雅致的大宅和园子却丝毫不动容,似乎在类似的地方生活过很久。

北堂曜月暗暗起疑。且事后他从太守那里调来了唐正言的卷子,发现他学识过人,功底深厚,文章写得极好,定是自幼读书、且得过名师指点的。以唐家村那种地方,连个落第的秀才都没有,他是怎麽学出来的?自学成才这种事,在寒门子弟中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深厚的家族底蕴,光靠读书是读不出来的。因此北堂曜月事后命人再次暗中查访不提。

唐正言随东方君诚走进大堂正厅,只见一个容貌显得极为年轻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葡萄蹦蹦跳跳地奔到他身边,亲热地喊了一声:「爹亲,唐大哥来了。」

唐正言暗暗有些吃惊,因为北堂曜月的年纪看上去实在不大,最多只有三十七八的样子。可他记得之前曾听葡萄无意中提过,他父亲成亲极晚,二十四岁才成的亲。那东方君诚是次子,已有二十一二的样子,如此推算,葡萄的父亲至少应该四十六七了才是。(当时葡萄拐着弯的询问唐正言打算何时成亲,唐正言以未立业如何敢成家之言答复,葡萄遂安慰道:「原来如此。那也不算什么,我父亲也是二十四岁才成的亲呢。」他当然不会说他父王东方昊晔未满二十便与他父亲成了亲,当时年纪正与唐正言相同。)

北堂曜月对葡萄轻声斥道:「蹦蹦跳跳地像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了还这般不稳重,凭地让唐公子笑话你。」

葡萄低头道:「孩儿错了。」却偷偷地冲唐正言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

他如此动作岂能瞒过北堂曜月的耳目?只是他对葡萄一向宠爱,心中无奈,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他暗中留意唐正言的态度,却见唐正言似乎并不以意,还偷偷回了葡萄一个笑脸。似乎二人感情确实不错。

唐正言向北堂曜月恭敬地施礼道:「在下唐正言,见过方大人。」

他见北堂曜月显然地位不凡,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不过对年长的人称呼』大人『是不会错的,这是最常见的一种称呼。

北堂曜月伸手扶住他,微微一笑,亲切地道:「贤侄客气了。你是葡萄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以后我们两家便是通家之好,你叫我一声』伯父『吧。」

唐正言微微一顿,见北堂曜月目光亲切,态度诚恳,并无防备试探之意,便从善如流道:「方伯父。」

北堂曜月一笑,见他神态坦然,不卑不亢,不由心生几分好感。待用餐时,见唐正言面对j美地山珍海味及名雅华贵的瓷碗银筷仍面不改色,礼仪优雅,进退得宜,心中更是有数。

葡萄咬着筷子也在暗中观察唐正言。他并不傻,一看这一桌的架势,就知他爹亲这明显是鸿门宴嘛,场面铺的这麽大,连上贡的白釉青瓷碗筷等都搬出来了,是想让唐大哥知难而退?而且那两排美貌的上菜侍女是咋回事啊?他爹亲才来了一日的短短功夫,怎麽准备得如此周全?

想到这里,他暗暗瞪了二哥一眼。

东方君诚心中大呼冤枉。他爹向隔壁的太守府打了个招呼,这太守本就不知该怎麽巴结静王府呢,这还不上赶着把好东西都送过来啊。他来城中可是很低调的,g本没和当地的官府』勾结『过好吧。= =||||

一顿饭吃完,北堂曜月也将唐正言的家世略略了解了。

撤了席面,换上甜点清茶,北堂曜月一边慢慢品着,一边和唐正言谈论这次秋闱的近况。

唐正言自觉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贪图的,因此心态极佳,管他风吹浪打,我自胜似闲庭信步。光只这番心态和气度,就给北堂曜月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贤侄这次秋闱若中,明年上京时可到我家小住。我方家虽在科举一事上无法相助,但衣食住行尚可尽点心意。」

唐正言有些m不透方家的心思。眼看今晚这顿饭的阵势,好似有些下马威。但席间不管是方老爷还是方二公子,都十分温和亲切,并无敷衍疏淡之意。他已看出方家的家世不一般,可是他并未听过京城里哪位姓方的人家有如此权势。唯有那家……虽也姓方,却比不过眼前这户,必定不是同族。

唐正言道:「方伯父客气了。待我进京时一定去府上向您请安,不过晚辈家里还略有些家资,供我赴京赶考不成问题。」

北堂曜月见他不卑不亢,并不上赶着巴结,不由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一个美貌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北堂曜月掀开托盘上的红布,下面是十锭金子和一个玉牌。道:「这些东西你收下,一点心意而已。长者赐,不可辞。以后进了京都,你可持这个玉牌去朱雀大街,找门口有两座石狮的人家即可。」

唐正言起身拱手道:「既是长者所赐,晚辈受领了。」坦然地收下了东西。

北堂曜月道:「今日已晚,我就不留贤侄说话了。让葡萄送你回去吧。我们明日就启程回京,到时贤侄可别忘了今日所言。」

唐正言正色道:「今日打搅伯父了,待晚辈上京,一定去府上请安。」

北堂曜月点点头,让东方君诚和葡萄送唐正言出了大门。

东方君诚并未送唐正言回客栈,送到大门口便折返了回去。葡萄却坐上马车,与唐正言一路回到客栈。

他一路上都低着头没说话,待进了客栈回了房间,唐正言点上烛火后一回头,才发现葡萄双眼红红的,泪结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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