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是国君,就要有国君的模样!怎可躲在太液城中苟延残喘,还想要削发为尼避世避祸?女儿从小受您教导,自古成王败寇,所以就算从抚星台跳下去的那一刻,也不曾有过分毫的苟且之念。母亲如此软弱,怎配为我碧海一国之君?!”
“住手……住手!”朱玉澹眼见离火海越来越近,城池中遍地都是被砍得残缺不齐的躯体堆积在那里,犹如修罗地狱之界。
她惊慌不已,伸手去抢夺缰绳,不意举手用力时推了朱芷凌一把,竟将她推落马鞍,直直地坠了下去。
那朱芷凌坠下的瞬间仰面大笑,满脸鲜血地喊道:“母亲,你又杀人了,你记住!是你推了我!是你杀了我!哈哈哈哈。”
朱玉澹惊魂未定,想要去救女儿,朱芷凌却早已坠入那片火海再寻不见。她只得急勒马头,总算勉强没有冲入火海,而是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跌跌撞撞地落在了霖州城的北城门口。
朱玉澹被战场上的浓烟熏得咳嗽连连,她只得下马稍歇,这才有机会细看身周的情形。只见城门外散落着各种兵刃、箭矢,远处还停着数十架攻城的井阑和火炮,四处焦黑的尸体似乎在无声地诉说之前交战时的惨烈。
这时,城门内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碧海服色的骑兵从门中鱼贯而出,为首的一名剽悍女将口中大喊:“速速与我冲入大营取下伊穆兰国主的首级,再向陛下讨赏去!”直对着自己冲锋而来。
朱玉澹想要躲闪,已是避之不及,暗叫不好。不料那些人马竟然如清风一般直接穿过了自己,一路向北而去。她正奇怪不知是何缘由,瞥见城门口处还站着两个人,双双拱起两袖卑躬屈膝地在向她行礼。
“拜见陛下。”
朱玉澹瞧不见他们的面孔,问道:“来者何人?”
两袖放下,把朱玉澹惊得倒退开去。
两人都是身着四品官服,齐齐整整,然而也都没有脑袋。
其中一人说道:“臣二人轮流坚守这霖州城十八年之久,陛下却因臣没了头就认不出臣来,真叫人心寒。唉,不过也没有办法,因为就连臣等自己也不知道,这头去了何处了……”
朱玉澹又惊又疑,怎么也想不起眼前的这二人是谁。
另一人也开口道:“臣孤苦伶仃,孑然一身。既然陛下当初说是向臣借头一用,如今霖州城破,还请陛下垂怜,把头赐还给臣,让臣入土为安吧。”
朱玉澹吓得大惊失色,转身就想逃开,不料身周忽然出现了无数个无头之人,个个都举着双袖向她跪拜,口中一同喊着“请陛下赐头!”那些人一边拜,一边渐渐围拢上来,眼见就要无路可逃。
朱玉澹吓得大叫起来:“别过来,朕没有头可赐给你!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头……你的头去找血焰王要去!”
忽然半空中现了一人踏着云头徐徐落下,一手托着国玺,一手持着如意,金冠凤袍,好不威仪。那人怒目一喝:“退散!”
先前的那些无头之魂顿时化作一阵青烟全都消散了。
朱玉澹又惊又喜:“母亲!”
“没出息的孽障,朕把碧海江山交托于你,你却糟践到了如此地步……看来是错付了!太液城、阡守阁、观心术、陆行远……朕留给你那么多,你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你果然是我碧海朱氏中最让家族蒙羞的一人!早知如此,朕就该直接将皇位传给那好孙儿!”
“母亲,千错万错,玉澹无颜推托,然而时不我待,玉澹必须先去救出洁儿,再来向母亲告罪,还望母亲为玉澹指一条明路。”
“唉……孽因,孽果。逃过一时,又能逃过几时?”
那人将如意朝前指去。
朱玉澹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凉爽,宛如夜风拂过,先前的火海城池尽皆消失,眼前出现的又是一座宫殿。
“清涟宫……是清涟宫!”朱玉澹喜极而泣,没想到洁儿的清涟宫就近在眼前。她正要转头去谢母亲,哪里还有人影。只有一轮明月当空,照得宫殿前一片宁静。
“原来洁儿还没有嫁去苍梧,原来洁儿还在这太液城中!洁儿,这次母亲一定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母亲从此一定会好好待你!对了,这清涟宫离来仪宫这样远……让母亲带你离开这里,以后就住到母亲身边可好?”
朱玉澹满心希望地朝清涟宫望去,赫然发现清涟宫的飞燕台上远远地站着一个婀娜的身影,不是朱芷洁却又是谁?
“洁儿!母亲来接你了……”
朱玉澹手中马鞭挥下,使出全身的力气纵马跃去,那白马的蹄下顿时又生了烟云,朝飞燕台飞去。
忽然明月消失,金乌出云,一片淡金色的光辉撒在飞燕台上。朱玉澹看到女儿缓缓地转过身来,依然是那张倾城的脸,她朝自己欢喜地笑道:“母亲,您终于肯来清涟宫了,女儿再也不要和您分开。”
“洁儿……母亲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