珲英暗忖,苏佑不想我鹰族徒增伤亡,这是好事,但一半的原因也是出自于不想与碧海多动干戈,说到底,他与南域还是旧情未了。
于是笑道:“侄儿,你的好意我领会得了,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攻城之事温兰已与我说起过,他说攻城时会用罗布的那三千震雷火炮营,我的兵士只须护好国主安危便可,大约暂时不会被调去前线。”
苏佑奇道:“他果真这样说?”
“是。”
苏佑低眉沉默了一会儿,揣摩着温兰的用意。
想要攻城,却只派出火炮营,显然是不想正面交锋。看来温兰还是想要保存实力,为接下去的战役做准备。
他望着珲英,有些欲言又止,被珲英瞧见问道:“侄儿想说什么直说便可。”
苏佑强抑住心中的那股冲动,终是将话头咽了回去,笑道:“没什么,既然姑姑来守着我,那是再放心不过的了。今日已晚了,我送姑姑出帐,明日想必温兰就要开始攻城了。”
珲英应了声“好”,又想起了什么,道:“那只小鹰你养得可还好?回头姑姑再教你一些驯鹰的法子,好让它在天上飞的时候也好好护着你。”
提到小鹰,苏佑的心绪缓和了不少。他细细地看了看珲英,直看得珲英将眼光避开去笑问道:“侄儿如何这般看我?”
“我是在想……姑姑与我父亲长得是否很像。”
有时候,一句话,便可掀起心中波涛无数。珲英与察克多从小便感情甚好,只是后来察克多去了大都,珲英留鹰族的领地,两人方才聚少离多。察克多的穆拉与珲英都是鹰族名门之后,从小便是玩伴,彼此再相熟不过,这闺中密友与亲生手足的情分如今都凝在了苏佑一人的身上,珲英对他的亲近实是浑然天成般的淳厚。
“姑姑与你父亲长得是很像,但是……你与你父亲更像。”
苏佑眼圈一红,终于无法再抑制住泪水,他第一次忘情地抱住了珲英,靠在她肩上失声痛哭起来。
“姑姑……我在想,我是不是一个灾厄之人。”
“什么?”珲英一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以前有一个人跟我说过,大丈夫只须凭本心行事,于心无碍,天地和气,便不用纠结是非对错。可是这些日子里我在想,如果我生在这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珲英惊愕地问道,“你是伊穆兰国最尊贵的存在,是我们鹰族最引以为豪的忽骨尔大鄂浑的子孙,你怎么会是一个错误!”
苏佑泣声道:“我出生不久,父母便都离了世。一直教导我的佑伯伯,也已英年早逝,养育我的舅舅和舅母,如今已断了音信。就连小潋,她为了找我……”
悲伤犹如窗上的凝露,一旦有所黏连,便会越聚越多,汇成一道水流顺势而下。
不知从何时起,苏佑的心里仿佛镌刻出一份名单,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已暗沉如灰,渐行渐远。毫无疑问,朱芷潋的名字是这份名单上最后的一个,也是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知道自己在过去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将来自己应该怎么做,他只是觉得每一个与他亲近的人最终都会远离他或是丢了性命。他知道这些人遭遇的祸事并非他所酿成,但当攒珠成线,聚水成洼之时,他便很难不产生一个念头:也许自己才是一切悲剧的起源。
珲英理解他将父母的离世归咎到自己的身上的原因,慕云佑之死她也多少耳闻过真相,只是最后一个名字她听着很是陌生。她伸手拭去苏佑眼角的泪水,温柔地问道:
“那个小潋……是不是你的意中人?”
“嗯。”
“那定是个聪慧的好孩子……”珲英扶着情绪未平的苏佑慢慢坐了下来。
“姑姑,你可知道,我为何那样喜欢那只小鹰?”
“姑姑猜想……你是希望小鹰能够替你找寻什么人是吗?”
“姑姑果然明白侄儿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