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有亡父之恨,但他对小芸就是恨不起来。这不怪他,所以大仇得报之后他想要为小芸做点什么都不为过。但你记得么?他再如何喜欢小芸,也不曾忘记自己的杀父之仇啊!”
苏佑第一次听老杨讲起沙湾村的故事时就想过,如果自己是弟弟,当如何抉择,其实那时自己并未能得出答案。佑伯伯说要凭本心行事,可报仇和情爱都是自己的本心,如何取舍?
苏佑不想被杨怀仁看出自己心中的动摇,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真是极苦……
“老杨,佑伯伯和舅舅对我的恩情我此生不能忘,他们对我的托付我也不能视而不见,何况我对他们并没有杀父之仇,所以要说抉择取舍,我比沙湾村的弟弟要容易得多。无论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同意你铁骑南征,荼毒百姓的。”
“没有杀父之仇?那么毒金之恨呢?苏利老国主中了慕云铎的伪报之计,致使我十二万铁骑数日间被毒死了一半,尸体几乎塞住了整个镰谷!他们仇当谁来报?就连老国主自己中的毒都是出自慕云铎的妻子黎柔之手,你亲祖父的仇,由谁来报?如此歹毒之人,你也要与他们讲恩情,岂非黑白不分失了纲常!”
苏佑被他戳中了痛处,他从小就知道黎太君的毒曾经毒死过苏利国主,这是佑伯伯曾经教过的,但他从不知道苏利便是自己的亲祖父。无论何种理由,祖父死于黎太君之毒都是不争的事实,杨怀仁拿人伦纲常与自己理论,实在令人难以驳斥。
“兵家之道,胜在诡谲莫测,两军对阵,必有伤亡。只能说当时苏利祖父动了贪念,才被诱致镰谷大败。可如今你要执意南征,势必天下动荡,百姓流离失所,这就是你伊穆兰的大义所在?以血换血,以战养战,如果这就是伊穆兰的大义,那么我决不能成为如此暴虐无性之国的国君!”
杨怀仁冷笑一声:“大苏,你方才说的话若是老国主听见,说不定还要被再气死一回。贪念?是为了谁的贪念?难道不是为了躲在洞窟中濒死的饥民吗?是慕云铎那样的卑鄙之徒,利用了国主对百姓的慈悲之心才能得手的伪报之计,在你口中便成了诡谲莫测的兵家之道了?你是苏利国主的嫡亲子孙,如今血海深仇不肯报,慕云佑不过教你几年学问,你便念念不忘。在你眼中可还分得清黑白轻重?想想那些死去的六万冤魂,他们若知道以命相护的伊穆兰如今的国君只是个对敌国曲意相奉的懦弱之人,只怕碎骨难安!”
苏佑被骂得不禁心中狂怒,数月以来的压抑、惊惧、悲愤顿时卷到一处化作一声怒喝。
“温兰!你放肆!”
杨怀仁仰天大笑起来:“温兰?如今你想起你国主的身份了?方才我说
了,今天这里没有国主,也没有大巫神,大苏你不记得了?”
苏佑自小涵养甚好,他知道呵斥并不解决问题,当下强忍下火气说道:“老杨,我并非你说的不知人伦之人,但我也不能因一己之仇祸及苍生。如今天下太平,三国鼎立。倘若你非要打破这局面南征,试问铁蹄之下,百姓何辜?你我岂非千古罪人?佑伯伯当初授我兵法,是托付我力保苍梧国国泰民安,小潋与你我也曾是知己好友,碧海是她母国,你若对碧海动武,日后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杨怀仁看了看他,沉默了半晌,方开口道:
“依你的意思,只要他们不动手,你便不会动手是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我问你,若是碧海来攻我伊穆兰呢?”
苏佑不由嗤笑一声:“这如何可能?”
“我只问你该当如何?”
“自然是对阵应敌。”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苏佑暗忖,虽然杨怀仁这话问得蹊跷,然而真要是碧海以卵击石打过来,自己毕竟是伊穆兰的国君,总不能眼看着碧海的金羽白沙来侵占伊穆兰的国土,坐视自己的百姓被邻国欺凌吧?
杨怀仁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伸出手来说道:
“说话算数,当与我击掌为誓。倘若碧海偏安,我伊穆兰绝不主动南征。可倘若碧海来犯,那便是你率领我伊穆兰百部众起兵相击之时!”
苏佑心想,若他守得住“不主动南征”这个承诺,倒也值得击掌。于是仔细地推敲了杨怀仁的每一个字,确认无误后才伸出手去。
一、二、三!
两人共击了三下,苏佑方放下手,杨怀仁又说道。
“你说慕云佑授你兵法是让你保得苍梧国国泰民安?”
“不错。”
“那假如苍梧国战乱四起,国将不国,你又当如何?”
“自然是助圣上……呃,助苍梧国皇帝平定内乱,铲除奸佞。”
“可你刚才还说过不愿南下……”
“这……”
杨怀仁看苏佑一时语塞,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