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给他上课,学习语言音调时,话会更多一点。
淡色薄唇开开合合,偶尔投来的疑问目光,俱让楼千弦心灵悸动不止。楼千弦有些庆幸,那些对同龄人来说枯燥单调的基础课程,他无一不耐心听进心中,并且将之通掌握了。
词汇量还未达到阅读水平时,洛蓝会请楼千弦为之念书。先一句原文,后一句译文。他似乎对书籍并无特定嗜好,一般是楼千弦正在看什么,他便听什么。不过,据楼千弦观察,洛蓝对某个段落、某个情节、或某个概念感兴趣时,总会轻微耷拉眼皮,稍作沉思。
楼千弦敛心神,俯身攥住洛蓝的手,牵引笔尖在一个时间词下方,从左到右刮出一道横线,“这个是关键词。”洛蓝落笔稍顿,很快便掌握了窍门,楼千弦顺势把下巴搁在洛蓝发,凝神看了一会儿,肩膀突然一矮,洛蓝下意识别开身子,微凉的嘴唇不偏不倚印在他软软的耳垂上。
“这是奖励吻。”楼千弦圈住洛蓝的脖颈,整个人的重量依附在洛蓝背后,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母亲以前总是这样对我做的。”
“洛蓝,你不会像他们一样离开我,对吧?”
这一落笔施劲过甚,尖锐的笔尖啪地碾碎。
初夏时节,楼宅到了一封正经八百的拜帖。
齐叔看着拜帖上的落款,瞪大了混沌迷蒙的双目,不大一会儿,干涸的眼眶变得通红。他疾步奔向书房,徘徊踱步,按捺住兴奋的心绪,跺跺脚,才毕恭毕敬敲响书房的门,得到允许后才颤抖着佝偻的年迈躯体,双手将拜帖奉上。
落款人,是楼千弦的亲叔叔。
楼千弦对这个叔叔留有不寻常的印象,但他从未亲眼见过这名传闻中的叔叔。他对这个叔叔所有的了解和认知,都是来自他父亲愤慨的片言只语之中。叔叔叫作楼青衣,是父亲仅有的血浓于水的亲弟。
楼青衣年轻时长了副温润如玉的容颜,可惜骨子里的性子落拓不羁、狂放粗野。他本来业已同青梅竹马约定好白头偕老,厮守终身。好景不长,一次他随好友到外省谈生意,却对合作商贾的妾侍一见钟情,二人很快就勾搭在一块儿,珠胎暗结。
婚期如约而至,楼青衣却趁乱同那妾侍私奔远走,青梅竹马身披嫁衣,等了他一晚。待核实了楼青衣辜负她的传闻以后,那青梅竹马托人将二人定情的玉佩送还回来,然后披上焰火一样的绝美嫁衣,永眠冰冷的湖水中。
一尸两命。
自此以后,楼老爷子便同楼青衣绝了父子关系,即便后来楼家家逢巨变,楼老爷同楼老夫人与世长辞,楼青衣亦没露半张脸。同理,楼千弦为父母立衣冠冢时,这名道理上的叔叔,也没到场。一如楼老爷子指天誓日的赌咒,他们楼家和楼青衣恩断义绝,绝无半点瓜葛。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楼青衣突然造访,动机未必纯粹。
作为知情者,楼千弦不避讳齐叔,把这件关乎楼家声誉的隐晦事件一字不落告诉了洛蓝。说罢,二人均向洛蓝投来了目光。齐叔的殷切,楼千弦的抗拒,洛蓝抿了一口茶,茶盏遮去了他眼底的阴晦,“既然来了,便见上一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