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我们几个月下来,又是人参,又是鹿茸,又是何首乌,不要钱地往少爷手上送,此等小要求也推拒,也太不像话了吧。”众人见楼千弦连连后退,一个箭步冲上前,攥住他的胳膊。下手不知轻重,楼千弦吃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说话间,竟然有人掏出了早就撰写好的契子,要楼千弦押署。老齐叔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悄悄支使仆人去报官,自个儿则强撑着年迈的躯体,将小少爷护在身后。
“老不死的,我今天就替老楼家好生惩治你这刁奴!”他们义正辞严而拳脚相加,根本不曾考虑会否伤及老仆身后未及志学之年的小少爷。
好不容易等来了官兵的严令驱逐,群众方忿忿不平一哄而散。老齐叔脸颊乌青,披头散发亦无暇顾及,卑躬屈膝向楼小少爷告罪,询问他是有否伤及哪处。
待把人撵了出去,官差折返回来,并无告退的意思。齐叔疑惑不解,那两个官差相视一眼,朝齐叔捏了捏手指,“此行耽搁了我俩巡逻的空当,老人家您意思意思罢。”齐叔涨红了脸,那俩官差也不为难他,满脸惋惜,手指一点,朝角落镶金边的花瓶扬了扬下巴,“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就勉为其难拿这个充数好了。”
楼千弦忽地体悟到昔日坠入水中的傲骨寒意。
腊月,大雪封城。
昔日富丽堂皇的楼宅业已被搬空,家奴散尽,如今偌大的府邸只余下楼千弦与老齐叔二人,老齐叔同那些媲美流氓地痞的亲戚争拗了几回,终于吃不消了,卧病在床。那些奋力护下的铺子,虽然名义上还记在楼千弦名下,可惜他幼年失怙的消息传开以后,别有用心的掌柜缺乏管制,逐渐松散起来,店里的盈利尽数归入囊中,缴租之事,早就抛诸脑后。即便送来,旋即就被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亲戚们哄抢瓜分,不剩一个子儿。
楼千弦独坐庭院,雪花扑簌簌地飘落。他肩上已经敷了薄薄一层霜花。他手中把玩着母亲的遗物,缓缓合上眸子,睫羽下烙着一弯乌青色。仿佛是弹指须臾,又仿佛是兆载永劫,雪色弥漫的世界蓦然闯入了一点血红。
素白的指尖轻扣着伞柄,他步子很轻,赤足踩在雪上,却不曾残留半分痕迹。洛蓝舒展衣袍,如振翼起舞的花瓣,覆在小少年略显纤瘦的肩头,却不料眼前虚影一晃,伞柄脱手飞离,他被人狠狠抱住,重重坠入雪中,活像一只美丽到极致,尔后被无情钉死的蝴蝶标本,洛蓝沉默了下,“我来看看你。”
看你过得好不好。
“别丢下我一个人。”楼千弦急切地喘着气,烟雾缭绕,呼吸炽热,他死死攥住身下神佛的领子,“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求你,留下来。”
洛蓝眼瞳紧缩,不可置信地抚上小少年的脸颊。
被世人遗忘,不再被渴求的神佛,便失去了被赋予的存在的意义。
而此际,有人需要他,即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