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色绸缎长衫,围着灰色的呢绒围巾,与数月前落魄穷酸的样子竟大不相同了。
俞月三站在车旁远远望着,祥瑞茶园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有满脸期待拿着票等候进场的,一脸侥幸看能不能捡个漏混进场的,还有不少蹲在墙角等着开场蹭听的。
瑞祥茶园算是平津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戏园了,座儿要是全满了,能有个近两千人。前几年瑞禧班还算红火的时候,俞月三也来瑞祥茶园唱过戏,不过那时他年纪尚小,只跑个龙套,站在台上偷偷往下瞧着,下面三五成群地坐了近六成,心道我们这可是要红了。
不过那也是唯一一次唱瑞祥茶园了。
今儿个来算第二次,只不过不是来唱戏的,是来听戏的。
所以世间凡事都经不起一个“比”字,人比人气死人。俞月三曾经也是踏踏实实唱戏,一片痴心盼着出头,可挣了这许多年,与眼下平津第一名旦的排场相比,瑞禧班不过是个乡下小打小闹的草台班子。
许弋良捧白怜生是梨园届人尽皆知的事,凡白怜生的场他必包下最贵的包厢去捧场,故而各园的经理没有不认得他的,更何况祥瑞茶园的这种大园。杜谦远远瞧着许弋良的车停了,便殷勤过了马路来请。
杜谦带着三两个伙计在前面开道,嘴里还不断感谢寒暄着。许弋良领着俞月三往茶园内走,一路上人多拥挤,他怕把俞月三挤散了,便伸手拦着他的肩,把他护在臂弯里。
经过那照壁,却见那大书红笺,满壁都写着“白怜生”三个字。
许弋良的包厢在二楼,一来视野好,从上俯瞰整个戏台,台上一举一动都尽眼底;二来安静雅致,跟那些市井平民从声音、气味、温度都隔绝了开来,仿佛纷喧尘世中开辟出的一块高贵净土。
俞月三从来没有以看客的身份去打量过这个戏台。他站在包厢边倚栏看着,距离开场还有不少时间,位子已经近满。卖茶的、卖酪的、卖杂拌的、卖水烟的、卖戏单的穿梭其中,往来不绝。看客们围坐在各自的茶桌前喝茶聊天嗑瓜子,说笑声汇聚起来几乎能将屋顶掀翻。人人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神色和悠然的笑意,只因为跟这戏台一墙之隔,他们知道有颠倒众生的平津名旦坐在后面。
还真是一副繁荣盛世太平景象。
俞月三站了半晌有些腿酸,便悻悻回沙发上坐着。许弋良拿着自带的茶具茶叶悠然泡着茶,见俞月三有些闷闷,只当他等的心烦,便将茶盏递到他面前,又点了不少酥酪糖果剥给他吃。
俞月三吃了一半个便吃不下去了,许弋良还不断往手里递着,俞月三推辞不过,便笑道,“刚吃了中饭来的,怎么又点了这么多!”
许弋良怕他不耐烦,便看了看表道,“我这不怕你等的麻烦么,怜生今儿个唱大轴儿,可得好一会儿才出来呢。”
俞月三又往那看似熟悉的戏台上望了望,那上下场门的幡帘内好似有一股幽深的引力,要将他吸入那五光十色的穹洞中去。
“我想去后台看看,”俞月三面色露出恳请的神色,“好歹来了,想去问候一声。”
第26章第二十六章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