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回来,一身清凉,连周身的空气都带着凉意,这在盛夏里简直沁人心脾。
姚期有些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然后猛然发觉自己态度不对,板起脸问,大早上跑出去,去哪了?
何欢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调侃他说,大叔,首先我十七了,是男生,其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是在担心什么?
什么时候,他也能信口开河了,俏皮话里还暗含着嘲讽,何欢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自己被这世界同化的速度就被姚期一把握住手腕拉了过去。
看着自己的手和对方的唇仅仅只有几毫米之隔,何欢内心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来,想摸一下这在万千戴城人口中素以刻薄和冷漠著称的人的一双薄唇。
就在他还犹豫着要不要翘起手指不着痕迹地碰一下的时候,姚期已经把他放开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端起碗来吃饭。
何欢隔着桌面把手回来,闻了一下,是百合的味道。
第无数次惊讶于对方的细致自己的大意之后何欢回头看了看门边确认阿姨们已经走远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之后,他把玩世不恭的面皮拿开,声音极低地问了一句,你说,要搞垮一个医生,应该用一场医闹还是一张不那么严谨的诊断书?
他的声音太轻,以至于姚期刚开始还以为他在喃喃自语,听清楚之后忍不住心上一凛,反问,你是魔鬼吗?
何欢:……
“不都说医生是天使吗?这么算的话我是魔鬼也没错。”何欢一本正经地接上,任话题从一条诡异的路径上偏离原来的方向。
姚期顿了顿,说,这样的事情,我来吧。姚家这条污流浊化两股清泉还是轻而易举的。
何欢本想用一句不痛不痒的玩笑将对方噎回去,话音出口,却是郑重又小心的一句,与你无关。
本来从容不迫手到擒来的姚期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假思索地说,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纠葛值得你染黑自己的双手,不然的话,在我的阻止下还没谁能得偿所愿。
听了这一句威胁意味甚浓的话,何欢没有像所有冲动的少年那样拍案而起反问一句,你以为我做不到?
他高瘦的身躯整个窝在餐椅里,脸色是那种枯木才有的灰白,许久,才细若游丝地吐出一句,给我点时间。
第十七章
晚上下过暴雨之后第二日早上起了大雾。何欢披上外衣匆匆走进晨光里。
时间还早,整个城市都还沉睡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整个戴城的细微鼾声里缓缓驶入城西墓园。万年前的树木而今的化石反射着晶亮又冷冽的光,时时刻刻彰显着恢宏气派,如果,这里不是墓园的话。
走进去没多远就是姚宇的墓碑,以姚家长子的身份居于此系正中,母亲的黑白相片拘谨地粘在一旁。
他还记得,当初为了争这一席之地差点和那个温良和善的老人起冲突,姚期还说会帮他,然后带着谈判的严肃离开。后来怎么样了呢?好像是一辈子强硬的老人在儿女面前第一次低下头来。
何欢久久站在碑前,静静得,不说话。司机坐在二百米之外的车里,看着远处大雾中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成雕塑。然后这座雕塑缓缓地弯下腰去郑重地将怀里的百合花放下。
何欢瘦削的身形隐在漫漫水汽中像是一团深山里一团浓重的雾。离去时,他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轻轻开口说,妈,我很好,当初的那些人也都很好,还安稳地活在世上。
黑白照片上的人毫无反应,双目空洞茫然地看着他,已经全然没有在世时爽朗明艳的样子。
斯人已逝,放不下逃不开的从来都是在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