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副样子，萨奇要担心了。”倪尔找来纸巾给他擦鼻涕，“想聊聊么？”

格雷瞥向头盔。被倪尔强行退出之前，他似乎看到了尹凡的脸……

说了那么决绝的话，他还会在意虚拟的自己有多么难过么？也许只是自己过于期盼产生的错觉，把倪尔看成了尹凡？

“我太贪心了。”格雷喃喃，又揉了揉眼睛，“真的太贪心了。”

“是尹凡？”倪尔很快反应过来，“他还是不接受？”

“一般来说，我会劝你试着放下放下他，也放过你自己。”他沉吟片刻，“但有了你的系统，人类如果接受的话，确实可以达成某种形式的永生…？”

“尹凡说如果是他死了，我希望这样和他继续在一起，他可以认同。”格雷叹息，“但反过来，在没看到我的尸体前，他不想放弃。”

“哎……”倪尔扯起一边嘴角，“有些人类还真挺可爱呢。”

格雷苦着脸，把头盔拽过来摆弄。他想知道尹凡到底有没有心软回来安慰自己，想得抓心挠肺。他甚至怕自己的人格模拟会做出什么蠢事，没能抓住机会让尹凡回心转意。但他又怕，怕他再次进入那个虚拟世界，会发现尹凡早已离开，天地间只剩下自己，漂浮在永远风平浪静的大海上……

“有点耐心吧。”倪尔起身，揉揉他的脑袋，“人类是善变的，也许他只是需要些时间。”

“而我们反正有的是时间。”格雷低语，再次戴上了头盔。

“需要的话叫我。”倪尔捏捏他的脸蛋，离开时关上了门。

***

同步中

格雷不能说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但总算是渐渐习惯了。他和自己的人格模拟在同步刚才分开时的经历，诸多陌生记忆涌入脑海，仿佛同时生活在两个平行时空一般，又仿佛梦境和现实的交融。

他感到自己回到了船舷边，坐在地上默默饮泣，忽然被有点粗暴地抓住双手。有人在胡乱亲吻他的脸颊、眼角，试图抹去那些苦涩的泪水。

“格雷”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那张焦急得有些扭曲的脸，有些困惑地眨眨眼。

“你啊……”尹凡从齿缝间挤出话来，“你……按格雷的说法，如果他自己处于这种境地，也会这么反应？”

“格雷”点点头，眼睛肿得只能半睁着：“但你还是……嗝，不，不在乎……”

“因为你不是他。”尹凡坚持。

“格雷”满脸惨然。他蜷缩起来，把头埋在膝盖上，试图压抑席卷全身的颤抖。

“……我不知道哪个更让我难受。”“格雷”啜嗫，“是你不接受我努力了这么多年才建立的系统，还是我换了个形式存在，你就不再……”他哽咽了下，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爱我了。”

“我怎么可能…？我当然…！”尹凡急着辩解，又很快注意到了话中的自相矛盾，舌头一下子拌了蒜。

“你爱的到底是什么？”“格雷”缓缓抬头，“你爱我的脸？身体？头脑？思想？性格？我们共同的记忆？可这些我现在都有啊……为什么不行呢？”

“也许你爱的是‘格雷’这个概念？”他问，“一旦这个概念出了什么变化……爱也就变了？”

“不……不是的……”尹凡从没这么不知所措过。他大半辈子训练实践出的口才全都背弃了他，“不是的！格雷，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