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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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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林锦楼倒是有几分佩服宋柯,一个没落家族的官宦子弟,独自带着老娘妹妹过活,年纪轻轻,说话办事却滴水不漏,行事颇有章法手段,居然还考中了两榜进士,十几岁便少年登科的,在本朝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林锦楼固然相信天纵英才,可更信天道酬勤,人前的光鲜体面全是人后下百倍的功夫换来的,就好比他,人人都道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四品将军,且手握重兵,是仗着祖荫的缘故。他觉着那些话都是放屁,他固然是含着金汤匙生的天之骄子,可立下的战功全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他闻鸡起舞的时候,多少世家子弟还淌着鼻涕让奶娘抱哄着,更勿论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们林氏家族在他这一辈也出了些人才,可哪个能如他狠得下心吃这样多的苦头,肯把脑袋架在刀口上搏命?

宋柯的家世与前程自然无法跟他相提并论,即便考上进士了又能如何?若无大机缘,一生在五品官上打晃的两榜进士屡见不鲜,就算他娶了显国公的女儿,也未必能助得了他前程似锦。可是林锦楼却曾见过宋柯是如何刻苦用功的,从那发狠念书的劲头上,林锦楼嗅到此子身上的勃勃野心,两人略打过几次交道,林锦楼便清楚宋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林锦楼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原本他听说宋柯中了进士,曾有一闪念要放了香兰那丫头,林家对宋柯有恩,犯不着为个女人结梁子。可转念又将这想法否了,他本是呼风唤雨的角色,何必要让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别说如今宋柯羽翼未丰,即便日后独挡一面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林锦楼兀自沉思。只听廊下当差的小幺儿桂圆,在门口道:“老爷听说大爷已经醒了,请大爷去前头一趟,吃两盅酒应酬片刻。”

林锦楼应了一声。从碟子里夹了两块糕点塞进嘴里吃了,又重新换了见客的衣裳,转到前头去。只见在院子里搭了几桌席,密密麻麻坐了几十位,正前方搭了戏台子,几个戏子正咿咿呀呀唱着。林长政和林长敏都在席上,与左右亲热攀谈。林锦楼一到。席上立时热闹起来,纷纷端着酒杯与林锦楼敬酒。林锦楼嘴角含笑,一一应答着。手中端着酒杯,一派世家公子的翩翩姿态。

有人在底下低声议论道:“瞧见没,那就是林家老大,林长政能封山西总督全赖他在京城上下走动钻营,达官显贵。勋爵权臣,没有一个不应酬到的。这样轻的年纪,品级竟然比你我都高了。”

另有人道:“人分三六九,有这样的爹娘老子,想不发达也难。”

在座的有一人,自林锦楼从后头出来。两眼便牢牢盯住,未曾离开过,这人便是夏芸。原来韩耀祖花了大笔银子托人疏通了林家的门路。年节都有重礼孝敬,林家宴请金陵大小相熟的官员,才给他递了帖子。韩耀祖原想携大儿子同去,却偏生感了风寒,他知道自己儿子素是个吃酒弄性的。想着夏芸秉性老实乖顺,办事素来合他的意。便命夏芸陪韩光业同去,也隐含着提携夏芸之意。

夏芸自然感恩戴德,特地换了一身簇新的绸料衣裳,更有几分踌躇满志,一心想在酒宴上与高官们展示才华,再向上谋划一步,保不齐能得到大机缘,这辈子封王拜相也未可知。一路上同韩光业殷勤搭话,心里却耻笑韩光业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待到了林府,夏芸一见那门庭若市的热闹场面,便微微有些吃惊。待进了林府之内,但见那房屋轩丽,绮窗雕梁,奇石珍禽,愈发目不暇接,等入了席才发觉,这几十桌酒宴,他与韩光业只坐最远一桌,韩耀祖的七品官已属最末之流。

夏芸只端端正正坐着,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却发觉大字识不全的韩光业竟左右逢源,满桌上世叔、世伯的喊着,频频敬酒,谈笑风生。知道他是正经举人出身的,旁人也不过微微举杯示好,并无亲热之举。夏芸心中颇不是滋味。待见林锦楼出来,众人直是众星捧月一般。仿佛此人天生就该这般尊贵威势。夏芸远远瞧着,心底里又妒又慕,还有些说不清的郁郁寡欢,适才发觉自己先前雄心万丈要大展宏图太过天真,此番开了眼界,才知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是何气派,满腔的豪情灭了一半,也不敢再妄想攀上大机缘,只打起精神与身旁的七品推官寒暄。暂且不表。

却说银蝶让几个婆子拖了下去,回到房里哭个不住。一干丫头等均厌恶银蝶是非讨嫌,竟无一人去劝的。小鹃嗑着瓜子凉凉道:“收拾收拾东西罢,大爷让你明儿个就出去,别回头耽误了,大爷怨怪到我们头上。”

银蝶怒道:“即便是走,也是明儿个早上,碍着你们肝疼?”

小鹃插着腰冷笑道:“说话放尊重点,你已经不是正经府里面的丫头了。与其在嘴上跟我逞能耐,不如仔细想想自己个儿,犯了盗罪的丫头,能卖到什么好人家儿去?即便明儿个卖你,今儿晚上可也不能留在府里了,省得手脚不干净,再顺了什么东西走!”说完一摔帘子走了。

银蝶气得又哭一场。她到底是有几分主意的,抹了把泪儿,从箱子里掏出一把钱,唤来个小丫头子道:“你去三姑娘屋,把含芳请来,说我有要紧的事。”

那小丫头子把手背到身后,撇嘴道:“妈妈们都说你的事不让管呢!”

“你……”银蝶横眉立目上来就想打,强按住火气,又抓了一把钱,递过去道:“你悄悄儿去,没人知道。去呀!”

那小丫头子方才接了钱走了。不多时含芳便到了,银蝶一见,扑上前哭道:“堂姐救我!”

含芳吓了一跳,连忙询问。银蝶便将来龙去脉讲了,泪流满面道:“我……我也不知道一匹金马竟惹出这样的祸。说来说去还不是香兰那个贱蹄子,留下这劳什子,原先在府里时给我添堵,就算走了还不能让我安生……”

含芳皱着眉,呵斥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自己贪财拿了人家的东西,怎还说人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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