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瘤的位置不好,手术只有30%的成活几率。”医生遗憾道,“但是如果作为一个普通人,保持心情舒畅的话,可以日常生活,你懂我的意思吗?”
魏柯对眼前的程延清转述了医生的话:“我只有30%的几率,再次成为一个活着的棋手;但我有100%的几率,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虽然眼睛看不见,会有点不大方便,可是我能活很久。”
程延清良久都没有说话。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胜负、执着都像是微不足道的蜉蝣,被命运的滔天巨浪裹挟着,渺小到浅薄。刚听说自己对阵的“魏柯”是个冒牌货的时候,他是愤怒的,不甘的,他感觉再一次被耍了。只是不曾想,魏柯被命运耍弄到这个地步。
程延清腹中纵有千言万语,但终究也只是说:“你下很好的棋。不论你做哪个决定,都祝你过得好。”
祝你过得好,我毕生的对手。
“谢谢你。”魏柯礼貌而疏离地回答着。
程延清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魏柯促膝长谈,然而却不是相逢泯恩仇,而是一场漫长的告别。他意识到,他从此要向年少时他恐惧、嫉妒、不甘、愤恨、追赶的魏柯告别了,走向那个和他下棋、聊天、吃夜宵、过生日、扳老虎的人。
那个人……
程延清静静地凝视着身前泪流满面的谢榆。
他甚至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魏柯听着脚步声远去,用不存在的目光送走了程延清。长椅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四处寂静无声,只有紫红色的灯光旋转飞舞着,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道阴影。
身边突然响起了谢榆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听到了魏柯与程延清的交谈,于是得知了一切。
魏柯抬起头,望着他看不见的那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李法天说,你原本想要去接受手术的。”谢榆在他身边坐下,“现在呢?有没有想过干点别的?”
魏柯沉默良久:“我的决定依然没有改变。到时候请帮我签一份手术同意书。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谢榆的嘴唇开始颤抖,他凝视着哥哥的侧脸,眼圈慢慢变红:“别开玩笑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不再是世界排名第一的魏仙手,没有人在期待你回去!你会被禁赛!会被棋协除名!你侥幸能活下来又怎样,围棋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了!”
“我下很好的棋。”魏柯重复了程延清的这句话。
这句话像是木锥子一样,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于是魏柯那无神的双眼里,突然就流下泪来。
相比起畏惧命运、怜悯自己,此时此刻他更恐惧另一件事。
我的棋呢?
我的棋该怎么办?
“那我呢?”谢榆哭叫着问,“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可能再也没有哥哥了啊!”
“……对不起。”
当谢榆哭泣两人之间横亘着的生死之时,十五岁登顶棋坛、横扫五项世界冠军、统治棋坛长达三年之久的魏柯在料峭的春风里哭穷途。
他发现自己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来不及顾忌其他人。
他也发现自己终究是个无私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可以抛下自己,不顾一切地贪恋着他曾经下过的每一局棋,以及那些他还没来得及下出的妙手。
如果他不在了,谁把它们带到世上?
即使围棋无法带给他任何东西,他依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