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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喜佳这边算计着,拉拢了这婆子,问明白了情况,便猜到这其中有异。
虽不知道那账本是个什么东西,可是王杰在离开京城之前要特意交代这件事给张婆,便说明这件事很重要,管它是什么东西,回头等王杰走了,再买通这张婆拿到手就知道了。
兴许有惊喜也不一定,陈喜佳悄悄顺着王杰这寒酸的宅邸旁边的巷子走出来,却瞧见远远过来一顶石青色的官轿,忽然之间便吓了一跳,想要退开,不想前面已经有人发现了她,叫道:“三夫人在前面。”
里面傅恒是之前接了福康安那边那谋士洛秋山的消息,说这边有好戏看,傅恒若是办完了公事回来,顺便往这边一走,指不定能够碰见惊喜。
如今傅恒坐在轿子里,将那帘子一撩,便看到了外面竟然是王杰府,傅恒哪里会不知道当初自己的儿媳跟王杰之间有过的一段旧缘,只是陈宏谋当日还算是厉害,兵部汉尚书勉强能配得上傅恒府这边的家世,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福康安身陷在与那和珅妻子冯霜止的事情之中,乾隆多番提点傅恒,要他早些解决了福康安的婚事,傅恒也没办法。
当初即便是不满意陈喜佳这个媳妇,可看着也还是贤淑,陈宏谋也算是个靠谱的,哪里想到今日被翻出这些个事儿来?
傅恒心里有点后悔,摊上这样的亲家,还要给福康安找麻烦,早已经不大喜欢这陈喜佳了,如今在这种时候竟然看到她出现在王杰这边。
傅恒何等尊荣的身份,何等高妙的智计?当下便已经明白了为什么那洛秋山要来找自己说事儿,原来是这里出问题了。
他默然将帘子放下去,便道:“去知会她一声儿,叫她回去了。”
这语气,已经是冷然到极点。
陈喜佳在看到傅恒的轿子的时候已经吓得腿软,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傅恒,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脑子里也就一个念头,完了……
傅恒会怎么做,谁也不知道,陈喜佳只觉得这事情怎么会巧到这个地步。
自己娘家出事,根本不敢得罪傅恒这边,偏生自己还闹出了幺蛾子……
丫鬟使劲儿地扶着她,很是担心,真怕她直接就这样掉下去了。
陈喜佳脑子里已经完全乱了,背后府中的王杰还不知道外面傅恒过去了,他收拾好了的时候,张婆也回来了。
王杰看似随意地直接问道:“张婆,外面那位夫人送走了吗?”
张婆收了陈喜佳的好处,根本没想到陈喜佳的危险性,竟然张口就道:“送走了,这夫人好心,还给了老身很多赏钱了,听说她是您以前的玩伴,还问老身您最近出门的事情,我看着她心不坏的样子啊。”
王杰忽然之间一阵无言,心说自己这身边都是什么人啊。
他过了许久才道:“明日我便走了,张婆你记得收拾好家里的事儿,也别忘了我的事儿。”
“记得记得,一定只给和夫人。”张婆连声地应着。
这张婆,一根筋。
王杰只道这东西果然还是需要人来当障眼法的,也不说太多,便让那张婆出去,自己盘算着到江南那边的事情了。
这是王杰第一次办的案子,还是查自己昔日的顶头上司,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想,可是他王杰敢说自己绝无半分的私心。这一次是成是败,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一次出差的有三人,永贵年纪大了,只不过是已经是老臣了,这种阵仗见识得太多,他虽然是钦差,只是压力最大的肯定不会是永贵,怎么想这出力的人肯定也是王杰,所以永贵是高枕无忧的。
三个人当中,看似最轻松,实则压力最大的和珅,这个时候其实反而是比较轻松的。
这个时候,和珅正坐在亭子里给自家团子念三字经,以他的才学,这个时候念三字经当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他将团子放到自己的腿上靠坐着,便是直接给团子念,冯霜止刚刚出去处理内宅的事情。
东厢那边住着和琳,这两天通房丫鬟似乎出了什么矛盾,远兰那边似乎处理不大过来。
冯霜止过去了,问了事情,才知道吟月吟风两个人觉得远兰性子温和,竟然隐约有了争宠的意味,和琳最近开始忙着朝中的事情不怎么理会,可苦了远兰,还不怎么狠得下心斥责这两个原本还算是尽心的丫鬟。
冯霜止只对她道:“你若是今日不压着她们,他们明日便要爬到你的头上来,很多事情是你不给他们拦着,便有人要蹬鼻子上脸。这两个丫鬟本性还是不坏,只是你万不该让他们对有不该拥有的东西有幻想。远兰,你是和琳的嫡妻,他最该护着的也是你,该有手腕的时候便当有手腕起来,别畏手畏脚,要相信和琳跟你之间的感情。”
远兰只是担心着和琳宠着别人,万一她责罚了吟风吟月,回头和琳又不高兴,她该如何自处?这样的担心,在夫妻之间其实是不可避免的,不是人人都能跟冯霜止一样。
如今冯霜止也只能是劝着远兰,希望和琳与远兰也能有个好的结局吧。
这边远兰谢过了冯霜止,便是一脸的明悟之色。
冯霜止让她回去了,回头却看微眠道:“我看你最近跟刘全儿走得挺近的,可是——”
微眠低了头没说话,只道:“夫人别问了。”
刘全儿相貌不算是顶好,可人算是精明的,还算是风趣幽默,很能得到丫鬟们的好感,微眠因为冯霜止跟和珅这边处理事情,常常与刘全儿接触,没有想到竟然似乎也很搭调。只是冯霜止问起来,她又不说了,现在倒是冯霜止不好继续问下去了。
她笑了一下,便重新去了花园亭子里。
刚刚走进去,便瞧见和珅的手被团子拿起来放进嘴里,顿时糊了和珅一手的口水。和珅黑了脸,道:“臭小子一点也不孝顺。”
她笑了,过去递了帕子,道:“刚刚得到宫里来的消息,又出大事了。”
和珅挑眉,看着团子那乌溜溜的大眼睛,而后看着那长出来的小白牙,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带他出去骑射,教他经义策论,看他长大,这个时候听了冯霜止的话,和珅便是一笑,道:“怕是计中计吧?”
“不错。”冯霜止之前便已经猜到有这一节了,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庄妃的事情早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如今疑似被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的人似乎只有乾隆一个了,令贵妃重掌六宫,这个时候胆子是又大了起来,才算计了愉妃一个死,借了庄妃的刀杀人,如今就要解决掉这一把有威胁的“刀”了。
先是从太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个太医想要跑,被人逮住了,之后令贵妃插手了此事,中间的过程略去不说,只说是庄妃有孕的事情不大对劲。
这样就算是令贵妃名正言顺地逮住了把柄,所以她直接将这件事捅到了皇帝那里,如今事情乾隆震怒,宫里正在会审,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冯霜止进宫的时候,只怕是才一进去就要听到一系列的消息。
如今这令贵妃的手腕真是越来越厉害,便是这连环计也是厉害至极的。
和珅听了冯霜止叙述的事情,只觉得她声线平稳,“你怎么没一点惊讶的模样?”
冯霜止撇嘴,道:“这种事情似乎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令贵妃是个什么心计,当年我就知道了。她在宫中几起几落,如今依旧是她尊贵的令贵妃,又岂是旁人能算计得了的?向来似乎只有她算计别人。庄妃的事情她早就知道,却任由皇帝处置了愉妃,在愉妃死后才将庄妃有孕的疑点丢出来,分明是要愉妃死了再解决庄妃,一举两得,谁也没她聪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还不知道谁是背后的渔翁呢。”和珅也觉得令贵妃不简单,只是现在对令贵妃还没什么办法,这令贵妃强势,表面上看起来十五阿哥还有些懦弱,真是能够有幸登基,说不定还要受制于后宫的。
“在宫里,令贵妃便是绝对的好人。”冯霜止嗤笑一声,“人人说起她都是那温婉贤淑善心肠,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说得多了,便人人都那样以为。”
她将团子抱过来,想着宫里的事情,便有些心不在焉,被团子将头上的发鬓扯乱,她气得笑了,一刮团子的鼻子,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淘气。”
她这是马上就要进宫的时候,一样要给太后念书,如今这小子这样一抓, 便只能回头去梳了。
和珅要她小心一些,他明日便要出差,不想自己不在的时候出什么事情。
冯霜止自己心里有轻重,说她知道,回头去梳了个头,便去了宫里。
只是今日的事态当真太过严重,太后这边依旧是不声不响地听书,差不多了便让她走。
沁姑姑给太后盖上被子的时候,只觉得太后那手掌都是冰凉的,听她嘴里喃喃说着“臣妾,万岁爷”什么的,便知道她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宫里每个有地位的女人背后都有很多故事,沁姑姑将她的手掌放进被子里面,这时候太后似乎又庆幸了,她反手握住了沁姑姑的手,道:“令妃可照哀家说的做了?”
“已经在处理之中了。”沁姑姑轻声回了一句。
“你且去吧,顺便看看和夫人。”太后终于松了手,便闭上眼睛了。
沁姑姑退开,心底却有些复杂。
即便是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沁姑姑也觉得自己是看不清冯霜止的,她退出去叹了口气,到了偏殿便见冯霜止笑意温和地跟宫女们说话,旁人说她是什么妒妇,不过是女人们都有的性格,冯霜止不过是做得明显了一些,事实上这还是一个贤妻良母的。
芳嬷嬷也在一边,看沁姑姑进来了便招呼她过来坐,宫女们退开,冯霜止便看向了这二人。
“太后娘娘近日来听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以至于冯霜止最近进宫来不过是坐一坐而已。
芳嬷嬷叹气,“一日不如一日了……”
她们都知道太后是熬不了几天了的,太后也知道,所以想要把事情都处理好。
沁姑姑看了冯霜止一眼,便问芳嬷嬷道:“前面怎么样了?”
说的是庄妃的事情。
芳嬷嬷道:“方才宫女来说,皇上差点气晕了,甚至骂令妃是毒妇,说她血口喷人,还拿了东西砸她。皇上以为她是为了死去的愉妃才来污蔑庄妃,不过太医喊过去对质了……现在情况如何还当真不清楚?”
哪里还会有不清楚的呢?
冯霜止猜都能够猜到,凭借令妃的手段定然能够将自己洗白的。庄妃现在是废了。
在冯霜止离宫之前,消息是一茬儿接一茬儿地来,最近后宫之中可以说是血雨腥风,之前看到愉妃倒霉时候还有人笑,现在看到庄妃也跟着倒霉了,却开始有些惶恐了。
现在就怕皇帝的怒火烧到自己的身上来,皇帝那边是坐在庄妃的床边,过了很久,才直接给了庄妃一巴掌,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庄妃坐在那里没说话,一连串的打击几乎要让她崩溃了,从她到承德开始,一切似乎就已经失控了。她是死也不会说出那是谁的,如今诬陷别人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她已经是必死无疑,干什么还要拖累别人呢?
可是,她是真恨着乾隆。
看着乾隆那青黑的脸色,还有这宫里垂着头的所有宫人,最后是那披头散发哭诉的令贵妃,喜那木拉冷笑了一声,之后竟然大笑了起来:“你以为是谁?反正不是你!高高在上的大清皇帝,你都是行将就木之人了,坐拥大清江山也无法享寿万年!你活该!你这样的人便合该断子绝孙!”
乾隆气得发抖,想要抬起手来打他,可是喘得心肺都疼起来,吴书来立刻上来安抚他,让皇帝息怒。乾隆顺了好久的气,这才缓过来,那长满了皱纹的手指着庄妃,便道:“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却如此背叛朕,诅咒朕,你良心何在?!”
“哈,良心?”喜那木拉不屑,她才小产完没几天,这个时候原本是该脸色惨白的,可是她现在脸色红润得异常,已经是被现在的情况逼得亢奋了,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竟然大笑了三声,道,“我不愿成为蒙古讨好你的礼物,我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用来显示自己千秋功绩的丰碑,也不是你用来证明自己青春不老的炉鼎,更不是你们政治交易的工具!我不是没喜怒的木偶,要摆弄我,先要看看你有没有资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乾隆什么都明白了,他退了三步,吴书来挥手就想要让人上来将这庄妃叉走,只是乾隆却像是忽然之间缓过来了。
“这么说,打从一开始,你便不愿来接触我,一切都是别人逼你的,你记恨朕夺了你自由,今日才有如此的报复?”
“你高看自己了。”喜那木拉笑出了眼泪,“我看不起你,你不是想知道是谁跟我一起为你戴了绿帽子吗?我告诉你啊——”
下面令贵妃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有这样的发展,当真是可喜可贺了,出乎意料地完美。
掩饰住自己的暗喜,她一脸的震骇,望着乾隆,也望着喜那木拉,似乎也没想到喜那木拉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乾隆的声音忽然之间大了起来,便怒喝了一声:“是谁!”
喜那木拉大笑,“是和珅!是福康安!是你的心腹大臣们,是你宠爱的皇子们!你去查啊,你去查啊!”
乾隆继位这么多年以来,除了那两淮盐引案不曾受过这么多的刺激,他自以为自己对喜那木拉很好,她甚至也是一副温顺的样子,如今竟然俨然一个疯妇!
喜那木拉这一开口,说出了这一串名字,根本就是乱咬,她看乾隆说不出话来,便道:“都是他们,你去啊,杀了他们啊,我想看着你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股肱之臣,便让他的江山摇落,一起废了吧!
吴书来喃喃道:“万岁爷,她已经疯了……”
乾隆何尝不知道,他垂下眼,道:“她已经疯了……剥去所有的封号品级,发去冷宫。”
疯了的庄妃。
这消息虽然是随口胡言,可是真正传到了冯霜止的耳边的时候,还是让她差点没握紧这茶杯,磕出了声响,沁姑姑和芳嬷嬷都在看她。冯霜止面色惨白了一下,毫不避讳道:“不曾想庄妃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沁姑姑叹气,道:“这事情太大,我得去禀告一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