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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军机大臣
刘全儿听了冯霜止的吩咐,赶着去接自家爷回来,刚刚到了宫门外,便瞧见了和珅。
只是和珅的面色一点也不好,见了刘全儿,问过了府里的事情,只让刘全儿跟着回去了。
“你是怎么来了的?”和珅走着走着,忽然想起这一茬儿来。
刘全儿回道:“那福夫人来过之后,夫人便叫奴才来了,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既然跟陈喜佳有关,和珅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今日在朝堂上,福康安没事儿,自己却险些遭殃,只因为户部账目不清的问题——除了羽翼未丰的十五阿哥之外,其余的几位阿哥哪一位没欠着户部的银子?
连户部尚书丰升额都不敢得罪这些个爷们儿,和珅不过一个从二品的侍郎,也不会上去找晦气的,真要把事情捅出来了,那就真的是众矢之的了。
他只能扛着,让乾隆训了一顿,这才出宫来。
霜止必定是担心他……
和珅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连霜城在我书房里,可曾见了什么人?”
“不曾。”
刘全儿很小心,只不过他离开之后就不知道了。
在回去的时候,便经过了外面的聚贤楼,里面不少士子才从考场出来,便在这聚贤楼之中包了酒席,要好生地喝上这么一场。
和珅从下面路过的时候,便听里面有人道:“今科状元必定是方为兄了,您是傅恒老大人的门生,这事儿定然是已经板上钉钉了的。”
“李兄说笑了……”
……
走着走着,和珅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听着上面这些人的议论,想起自己当初那一遭,顿时便有些恶心。
他摇了摇头,抬步便想要走,不想这个时候,瞧见那楼上下来了一名青袍士子,正是和珅曾看见过在广济寺跟冯霜止说话的那个王杰。
王杰这人,和珅也有所耳闻,知道是个脾气古怪的。
他忽然停了脚步,便抬头看这王杰,王杰也不曾想出来便撞见了和珅,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为礼:“和大人。”
“您便是那名传江南的王杰公子吧?久仰了。”犟师爷王杰,可不是名传江南吗?
王杰自嘲地一笑:“和大人说笑了,王杰这还有事,不宜久留,告辞了。”
他临走的时候,看了刘全儿一眼,刘全儿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只觉得这之中有玄机。
想到在恒泰斋之中,自家夫人跟那汪如龙之间的对话,还有忽然之间进来的王杰,刘全儿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大了。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自家爷,只觉得这两人似乎没在一处使力,爷像是一点也不知道王杰的事情,这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要紧的是,自家爷方才这神情,分明就是不怎么喜欢王杰啊……
此刻的王杰,唯一想的事情,便是去拜访一下昔日提拔自己的恩人,便是陈喜佳的祖父陈宏谋。
陈宏谋调任进京之后,已经成为了大学士和兵部尚书,可以说是权高一时。
只是王杰认识之中,陈宏谋并非什么贪官之流,他想要去拜访,只是没有想到,刚好撞见一名奴才,拿着傅恒府的腰牌便叩开了陈府的大门。
他不知道为什么便走不动了,站在那里,没有上去递上自己寒酸的拜帖。
之前那傅恒府的人,很久之后才出来,外面还有一个奴才等着,一见方才进去的那人,便笑了:“事情办好了?”
“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那王杰也是倒霉,招惹了三夫人,只有这下场了。”
“主子们的事情,你也敢说,这大街上……”
“今科状元肯定是那方为了,有什么好说的?”
“哈哈……”
王杰转过身,只觉得心冷,怪他还对陈喜佳抱有一丝的幻想,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人的嘴巴虽然大,可是说出来的话又有什么假的呢?
王杰长叹了一声,便要回自己住着的客栈,半路上却遇到了汪如龙。
汪如龙还在这京城里跑门路,正要去傅恒府拜访,却见王杰面色不豫,顿时觉得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王杰只笑了一声,“斗不过。”
汪如龙是何等的人精,只一听便知道这事情不对了,当下想着去傅恒府估计也拉不到什么帮助,定要笼络好了这有可能中状元,还跟朝廷新贵和珅有那么千丝万缕联系的王杰。
他拉了王杰,便回身重新走回了自己的恒泰斋,将那门帘子一掀,便请了王杰坐到里面去,皱着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你这脸色可是一点也不好啊。”
王杰细细将这事情一说,汪如龙心里便咯噔一下。
他这模样倒是比王杰还紧张,王杰看笑了,“汪老板何必想那么多?左右是我王杰自己倒霉……”
陈喜佳,权势财富,荣华富贵,便能够将当初温婉秀丽的女子,变得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王杰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只是他依旧是在笑,大笑,这这荒唐世!
现在想起江南烟雨之中的情和爱来,反倒成为了一种虚幻,一场大梦,如今梦醒,满纸荒唐!
汪如龙倒不像是王杰这样悲观,他来京城不久,知道的事情也多。
当下汪如龙一笑,给王杰倒了一杯茶,“好了,你喝一碗定心茶,事情哪里有你想象的这么糟糕?这朝廷又不是他们一家能够把持的,即便是陈宏谋说了两句话,那也得看周围的人答应不答应,你莫不是忘记了当日那和夫人不成?待会儿修书一封过去,问个情况。”
王杰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汪如龙便瞧出他心里似乎不怎么愿意了。
汪如龙劝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只是……”王杰心里终究是有个疙瘩的。
冯霜止当初与陈喜佳交好,如今……
“和夫人跟福夫人之间,我听说了一些消息,似乎是说不好的。”汪如龙来京城就是打探消息的,这些小道消息他也听了不少,“你知道,福三爷跟和夫人以前就有那么点说不清楚的关系,福夫人要嫁过去了,哪里能够真的不介意啊?这姐妹两个不就自然远了吗?不然你以为凭什么和夫人想要帮你啊?自己找不到事儿干了么……”
汪如龙这话说得不是很客气,可是不得不说他说得很对。
事情基本就是这样的。
冯霜止跟陈喜佳之间真的便是这样的关系了。
而且汪如龙的这一番话,触动了王杰当初的一些记忆。
他想起了自己在江宁时候想要告御状,结果被那些歹人推入水中,还是冯霜止那边的织造府奴才们将自己捞了起来,只是他分明看到了冯霜止站在船尾上,让人通告了福康安的。那也是王杰第一次与福康安接触,那个时候的王杰哪里想得到,那人会成为自己的情敌——还是一个不喜欢陈喜佳的情敌?
当时只觉得福康安对冯霜止的态度有些异样,现在却觉得这一点异样是刚刚好的……
前后的痕迹对上了,完完全全地合适。
只是最后,王杰到底还是没有修书给冯霜止,因为有人已经将一封信送到了恒泰斋。
汪如龙与王杰都有些惊讶,问这送信的人是哪里来的,那送信的奴才一笑,说是英廉府的。
在王杰接了信之后,他便离开了。
这边王杰一拆信,看了里面所说,便完全安定下来了,只是心中有些复杂起来。
到底冯霜止是怎样的算计还真是有些不明白了。
英廉曾任江宁织造,在京城跟外地之间不断地调任,王杰觉得这人太过中庸,现在看着这位老大人在信中说他不会被人故意落下榜,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忽然有些复杂起来。
汪如龙打量着王杰,也不敢问信的内容,只旁敲侧击道:“还要给和夫人写信吗?”
王杰原本就没打算写,现在更是不需要了。
他摇了摇头,将那信收了起来,却见外面进来了一名公子哥儿,说是来找王杰的。
王杰一问他姓名,无巧不巧,正是冯霖。
这一来,王杰便看明白冯霜止这算盘是怎么打的了。
这冯霖,是要拜自己为先生吗?
英廉与冯霜止给自己行方便,又要让自己收了这么一个学生,若是他高中了,其实也算是被他们拉拉拢住了。
冯霜止的这一把算盘扒拉得啪啪直响,“今科顺天学政乃是汪庭玙,这人跟我玛法英廉的关系倒是不错的。你说那方为,应当是傅恒大人的文门生吧?”
和珅回来之后便与她说了今科会试的事情,冯霜止便笑着回了这么一句。
“我怎么觉得,你有自己的想法呢?”和珅看着她,坐在冯霜止的屋里,却暂时不想去找那连霜城说事儿。
冯霜止只挑眉道:“傅恒是个明白人,不会胡乱培植自己的势力,他傅恒家已经势大,即便是皇帝信任,他们也不该张扬跋扈。聪明如傅恒者,根本就是个老狐狸,不会随便对什么人说他肯定高中吧?”
和珅这么一想也是,即便是当初给自己使绊子,也不曾有傅恒的人出面,更何况谁当状元根本不是傅恒定下来的,是有别人的给学政塞了礼,才能换掉了和珅的答卷。傅恒一向是很清明的人,没道理在这种需要注意的时候还给自己拉风头。
现在的傅恒家,是越低调越好的。
傅恒家尚了两门公主,福长安也不远了,三爷福康安娶了陈宏谋的孙女,女儿又嫁给了十一阿哥,几乎是半个朝廷都在傅恒家了,这样尊荣至宠,若是不注意着,他日便有无穷的祸患。
和珅的手指敲击在桌案上,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这个时候,冯霜止终于有功夫问他户部的事情了。
和珅解释道:“户部的亏空太大,补不上,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冯霜止道:“那安明可派得上用场?”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和珅,他思索了一下,道:“这倒是一个好路子,我现在去见连霜城,你且歇息一下,也不必太过担心。”
“嗯。”
冯霜止目送他走了,又想到近日来事情不断,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连霜城今日听够了墙角,心底也开始谋划了起来,他听到自己背后的推门声,便知道是这书房的主人和珅回来了。
和珅在他身后笑了一声,道:“连舵主好悠闲。”
连霜城坐在棋盘边,颇有几分反客为主的味道,他道:“身负重伤,不悠闲也不行啊,真羡慕您有一位能干的好夫人,竟然将府里的事情处理得这样井井有条,还有特别周到的待客之道。”
至于怎么个“周到”法,那就不是能够细说的了。
连霜城在某些地方是个小人,可是在很多时候他还是改不了那君子的作风,也不可能在和珅的面前说人家夫人如何如何过分,今早那一口恶气,也只能委屈自己咽下去了。
和珅其实是知道早上那一桩事儿的,只是连霜城不提,他自己也全部当做不知道,霜止高兴就好了。
“听说和大人遇到麻烦了,连某人想了想,这样的问题,似乎连某人恰好能够帮上忙呢。”连霜城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
和珅听出了他这言下之意,雍正朝的时候,说雍正爷填补户部的亏空,除了跟自己的兄弟们讨债之外,也找盐商填补这其中的亏空,很是辛苦,他这难道是要效仿雍正爷了吗?
和珅考虑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想弄明白连霜城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
“你跟福三爷之间是有仇吗?”和珅问得很是开门见山。
连霜城挑眉:“何以知之?”
和珅冷笑:“福康安这人虽素与我不和,可做事也是比较靠谱的。昨日的事情我已经查过了,杀你的人是福康安的手下,若不是你先得罪了他,他不会对你动手。”
“您应当听说过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而合者亦必以利而分,在下与福三爷在扬州曾做过一笔买卖,只是现在福三爷厉害了,连某人这样的,也便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连霜城说话有些玄乎乎的。
和珅终于算是听出了味儿,“我曾听说福康安在扬州的时候发了一笔大财,竟然是从你这里来的吗?
连霜城道:“那时候我还不是这九城漕运的第一把交椅,不过只是个刚刚下来的人,我与福康安之间有过一把交易,他帮我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我为他办一件事,并且成为他的耳目。”
福康安的本事,果然是非同一般的——
和珅有些忌惮着,又看向他,“可是现在他追杀你,定然是你有什么地方犯了他的忌讳。”
“为何不说是他福康安返了我我的忌讳呢?”这一回轮到这连霜城冷笑,他道,“江南富庶之地,谁不想来分一杯羹?我与福康安不过是‘以利而合’,可是我成为第一把手之后,便不能完全听他的——福康安是皇帝的一条狗,我也要成为一条狗吗?”
这话说得太难听,只会让人心生反感。
和珅皱着眉,拈了一颗棋子,没说话。
连霜城笑着,也拈了一颗棋子,落到了棋盘上:“和大人定然要觉得我这样的话太糙,可福康安一开始帮我便是没按好心,漕帮之中的人对朝廷的怨言也不是一天两天,我们帮派里有自己的规矩,不想要别人插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