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九给她一瞧,只觉胸中热血上涌,恨不得将让她痛苦的人碎尸万段,好在理智尚存,生生压下血气,避开她视线道:“二少爷他,是给人迷了心,还请少夫人不要怪罪后来怎样了?”你可有受伤?又怎样逃出来?付九想这样问,却无法开口,只能借夜色细细打量,见她似乎无恙,才稍稍放下心来。
江汀兰道:“……二少爷怎样说我,都无妨了。他要杀我,又有好些个人拦着,说要他拿出什么宝贝。他们打成一团,我又逃不出来,只好抱孩儿躲在假山石中,害怕得紧,又冷又饿,不晓得过了多久,外头才静下来。”
付九急道:“老爷怎样了?”
江汀兰沉默片刻,幽幽道:“九爷,都,都没了。老爷,二少爷,那些客人,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我叫了几声二少爷,却见……见他和老爷面对面跪着,给一把剑插在一起,老爷他……”
听到此处,付九双拳紧攥,膝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茫然道:“都怪我,都怪我,要是,要是我早点回来,再快一些……要是我在路上没有耽搁……”那日林中被他所杀的兄弟二人,忽跳至面前,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上突出的眼球正死死盯着他,他们似乎在笑,说他活该,路上耽搁那么久。平生头一次,他后悔自己杀了人。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一刀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向老爷赔罪,周遭所有的夜色蜂拥而至,他眼前漆黑一片,霎时万念俱灰。
然而不能这么罢了,他还不能死。
他消沉片刻,缓缓抬起头来,江汀兰脸颊低垂,自高而下回望着他,眉眼间尽是愁苦哀怜。付九跪在这世间最美的妇人面前,感到脸庞湿了,那是她的眼泪,滑过她的下巴,再滴落至他脸上。
她是二少爷的夫人,怀中还有方家的骨血。
付九抹一把脸,深深地伏低身体,脸颊紧贴她脚前的地面,雨后湿润的泥土灌进他的鼻腔,沾湿他的嘴唇。
江汀兰被他的动作吓坏了,慌忙退后,喃喃道:“九爷……”
“少夫人,”她听到他一字一句,决绝笃定,又透着酷寒的声音,“今后,付九定会好生保护您,保护小少爷,将他抚养成人。终有一日,少爷会手刃仇敌,一个也不放过。方家的血债,定要用血来偿!”
说罢,他对江汀兰磕头三次,又朝落梅庄方位再磕三次,方直起身来。
他神色阴狠,面容冷峻,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片。江汀兰从未见他如此模样,当即战栗不止,不由自主抱紧怀中孩儿。
那孩子被她抱得太紧,从梦中惊醒,再一次嚎啕大哭。
☆、芙蓉如面柳如眉
二月初九,落梅庄变故突生,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死于非命,老爷少爷皆无幸。是夜,付九闻此噩耗,本想亲自回庄中一探究竟,然而二夫人惊恐过甚,小少爷亦不肯安睡,啼哭不止,付九怕还有歹人留在附近,不敢与两人分开,只得作罢,护送二人逃出密林,直奔太湖。一来苏州城此时城门紧闭,不好入内,二来城中怕是有不少江湖中人,若给人发现二夫人身份,定会麻烦无穷,不如低调行事。赶至太湖时,天已微亮,付九在湖边找到一处农家,给了主人些许银两,安置江汀兰住下。那主人是个独居老妪,见此人凶神恶煞,银两给得又多,连连答应,当日便拾行李,说到女儿家住上一月。
江汀兰在庄中养尊处优,何曾睡过这筚门蓬户的农家,眼下顾不得讲究,躺在那老妪肮脏破旧的床铺上,顷刻便睡去了。付九在门外站得片刻,听房中再无声息,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只见她凌乱黑发散在枕边,一张苍白脸颊上泪痕未干,嘴唇贴着怀中孩儿额头。那孩子也哭累了,偎在母亲怀中,睡容安恬,胸口平缓起伏。付九松口气,轻轻阖上门出去。
院中封决送的那匹马神采奕奕,昂首挺立着,付九暗道一声畜生,锁好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