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怎么这样看着我?哭什么呢……”顾敏之伸手抹了抹顾醒的眼泪,开玩笑说,“这下知道吓哭了吧,胆小鬼!”
要是以前,顾醒早就辩驳起来,说不定还要跟顾敏之生气,可现在顾醒却只是起眼泪,掩饰住自己突如其来的脆弱,点点头,嗯了一声。
“大姐夫,我想去见父亲。”
顾敏之略有些吃惊道:“你不怕挨揍啊?”
顾醒道:“我皮厚着呢。”
顾敏之笑了,“岳父方才还在祠堂外看着你,担心你有什么事,后来见我来了,他就先回去了。”
顾醒往父亲的院子里去,走了两步又被顾敏之扯住,“这深更半夜的,你明天再见岳父也不迟。”
顾醒摇摇头,执意去找奉安公,顾敏之只好说:“这会儿岳父应该在书房。”
还未走近书房,就看到奉安公站在门口,长廊里掌着灯,父亲那素来高大的身形立在廊下,面容隐在阴影里,似乎看不大清。
顾醒紧走几步,还未走到身前,就听到奉安公问:“你怎么来了?”
那声音何其熟悉,尽管语气里还隐隐带着责怪的意味,但顾醒却毫不在意。
他这位父亲年轻时也是征战沙场的一名武将,脸上被人砍了一道伤疤,甚是骇人,寻常小孩见到都要被吓哭。腿脚也略有些不便利,都是当年在战场上受的伤,冬日或阴雨天就痛得厉害,这些年一直在府里养着,军中顾家势力也因此逐渐没落。
顾醒站住了脚,看着两年未曾见到的父亲,就这么活生生站在那里,他忍不住热泪再次盈眶。
奉安公觉得这混小子今天有些奇怪,正待骂上两句,突然看到顾醒扑通一声跪在了面前。
“你这是作何?”奉安公惊问。
“父亲!”顾醒哽咽一声。
奉安公闻其声悲动容了一瞬,复又恢复严厉的神色,斥道:“又耍什么幺蛾子?难道跪了一夜祠堂还有心悔改不成?你小子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么,表面装模作样背地里偷梁换柱,别跟我演戏!赶紧滚回去睡觉!”
顾醒跪在地上纹丝未动,他想起前世父亲的死,他拖着病老的身躯请命去了华阳关,在那里他的大姐夫战死,朝廷无人,父亲只能自己顶上去。
而他作为儿子,却眼睁睁看着年迈的父亲不能在家颐养天年,最后马革裹尸送回一具孤零零的遗体。当他在封棺出殡之前看到父亲最后一眼,虽然面容已经修整,可那头骨碎裂四肢皆断的样子,让顾醒的心都被挖掉了一样疼。
这位年迈的老人,临死之前受了多么大的痛苦,而他作为儿子,读了圣贤书,做了文官,只知道在翰林院为前线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哪怕他拼了命提着剑想要上战场报仇,却被他的姐姐姐夫们拦了下来,他们说,你是顾家唯一的儿子,如果你死了,顾家就没了。
于是他只能留在京城,静待蛰伏。可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他六个姐夫全部死去,他顾家家破人亡,等到卫岭被敌人逼进了玉林关,京城危在旦夕,等到朝廷实在没人可以出战,皇帝终于允准了他的请求,记得临走前年迈的皇帝还对他说,朕对不起奉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