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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

桓祎怒意狂燃,拿起酒盏就要掷向对岸。未及动作,手肘被桓容拉住。

“阿兄莫要上当,他是故意激你。”

“阿弟放开我!”桓祎咬紧腮帮,“我今日必要教训他!”

嘲讽他可以,绝不能嘲讽他的兄弟!

哪怕落下恶名,他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桓容实在拉不住,只能向阿谷使眼色。此时此刻,随行的健仆正好派上用场。

不得不佩服自己,当真有先见之明。

庾攸之仍嫌不够乱,连续口出恶语。谢玄出面将他拦住,单手按住庾攸之的肩膀,后者当即脸色煞白。

秦璟放下酒盏,拿起一枚沙果,咔嚓一声咬去半个。扫过庾攸之的眼神活似在看一个小丑。

如此人品,也配定品士族?

“从兄定是喝醉了,容弟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庾宣唤来婢仆,令其过岸看住庾攸之,“如从兄为难,自有我为你担待。”

“诺。”

桓容点点头,这道理他明白。更附到桓祎耳边,低声道:“阿兄,狗咬你一口,再怎么气也不能张口咬回去。”

桓祎愕然,挣扎的力道一松,竟踢倒了酒樽。

混乱中,几名女婢被酒水湿了裙摆,不得不暂时退下。

桓容拱手遥对谢玄行礼,压根不看庾攸之一眼。没有女婢服侍,亲自重铺纸张,提笔写下“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四句。

此篇出自《诗经·小雅·出车》,正是歌颂春日之语。

“容年少,不长于诗道,不及诸位贤兄。只能借古人诗句抒怀,望诸位贤兄莫笑。”

“不符规则,容弟须得罚酒。”庾宣当即出言。

经他打岔,现场的气氛重新转好,多位士族郎君举杯,笑着要求桓容罚酒。

“小弟自罚三觥。”

桓容先端起酒觞,仰头而尽。随后取来酒觥,一觥接着一觥当场饮完。动作行云流水,带着道不尽的洒脱。

待到三觥饮完,在场众人无不拊掌叫好。

“好!”

笑声中,先时的不快瞬间散去。

有高门郎君扫过满脸铁青的庾攸之,嗤笑一声再不理会。便是先前附和他之人,此刻也纷纷转过头,不欲同他扯上半点关系。

桓容的确没有作诗,然举止言谈楚楚谡谡,有大家风范,气度甩庾攸之半个建康城。这样的郎君纵然无才,也值得与之相交。

况且,曾被周氏大儒称赞的郎君会无才?

滑天下之大稽!

荷叶被推离岸边,缓缓飘向下一个士族郎君。

桓容没有作出新诗,自然不会被抄录。原文被庾宣拿到手里,看过两眼,醉意立即消去五六分。

“容弟,你这字是习自哪位大儒?”

王献之位在庾宣左侧,闻言转过头来,只是一眼,当即站起身,劈手夺过桓容的字,一边看一边赞叹:“笔力钢劲,字字有骨,点画挺秀,好,甚好!”

一时技痒,当场令人铺开笔墨,挥毫成诗。随后交给桓容,笑道:“这幅字赠与容弟。容弟这幅就给我吧。”

桓容捧着王献之的墨宝,登时有被金砖砸中的感觉。晕乎乎,两眼都是孔方兄。

年少时被祖父压着习字,苦练数年楷书,年长后勉强能拿得出手。未料想,竟能让王献之这样的大才子看入眼。

这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仔细想来,此事不难理解。

楷书源于隶书,汉末方才出现,逐渐成为两晋至隋唐最流行的书体。

桓容的笔力不及王献之千分之一,但其临摹的柳体却为后世百代楷模。能有两三分风骨,落在王献之这样的人眼中,已然是如获至宝。

贵不在“精”而在“新”。

王献之得了宝贝,和自家兄长一起欣赏,不肯为他人传阅。

谢玄等人耐不住好奇,过岸观望,擅书法的自然点头,不擅长的倒也看个热闹。

秦璟看过纸上墨迹,转向仍有几分尴尬的桓容,不觉眼神微亮。传言桓氏除了桓秘之外,多数子弟只知兵不知文,八成都是谬闻。

骤然成为焦点,桓容颇有些不自在。加上酒意上头,干脆借口暂时退席,由小童扶着到僻静处冷静一下。

桓祎没想那么多,之前的愤怒憋屈一扫而空,得意的看向对岸。见庾攸之脸色黑成锅底,当即连饮数盏,那叫一个畅快。

大概过了两刻钟,婢女换衣归来,坐到矮榻旁。桓容稍迟一些,众人当他是不胜酒力,均未多加在意。

几位郎君先后有佳作出炉,桓容心情放松,晕乎乎的靠在榻边,掰开一块撒子,差点戳到鼻孔里。

上辈子酒量不低,这辈子实在不成。

别看美酒度数不高,三觥下去看人都有些重影。还有,今日的字写出来,归家后会不会露馅,旁人问起该怎么解释,都要仔细想一想……

阿谷递过布巾,突然奇道:“郎君,您的玉呢?”

玉?

桓容下意识摸向腰间,低头一看,原本系在腰带下的暖玉已然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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