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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佑还是没去公司。
他从诊室溜达出来,在开药窗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把单子扔进垃圾箱,两手空空地往外走。
公交站斜对面,有家小小的美术用品店。他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清仓甩卖”。
店里甚至没开灯,画板夹子胡乱堆在一起,各色颜料叠成小山一样。
林佑站在水泥地上,就着昏暗的窗户挑选许久,最后拿了一筐子颜料,犹豫着问道:“这些,大概多少?”
柜台后的艺术青年蓄长发,正翘着二郎腿玩电脑。闻言转头一瞥,伸出手指在筐子里一拨拉,随口道:“两百多,就算你两百吧。”
林佑黑线,难怪这店开不下去。
他又随手抓了些松节油,底料,刮刀之类的杂货,外带好几张材质不一画布。
艺术青年看都懒得看,张口开价:“二百五。”
话音未落,耳麦里似乎有人嚷嚷,他赶紧压低声音道:“嗨,不是说你,不是说你。”
然后仰头,用眼神示意对方给钱。
林佑数出几张钞票压在柜台,自己动手把那框玩意儿倒进一个破不拉几的塑料袋,捂着最后的十几块零碎,溜出了这个超现实主义的美术用具店。
他沿着马路慢腾腾地步行,心里盘算这剩下十几块该怎么花,才能度过一个礼拜。
突然,背后的车喇叭嘟嘟一声。
他条件反射就想跑,缩起脖子朝后一看,放下心来原来不是那辆丧心病狂的黑色轿车,而是一辆五大三粗的悍马。
车稳稳地在他身边停住,窗户摇下来,许久不见的徐文畅同志正端坐在驾驶座上,冲他笑笑,一仰下巴,道:“上来吧,载你一程。”
能省两块公交也是好的,林佑从善如流地拉开车门。
徐文畅似乎刚刚度假回来,一身皮肤晒得黝黑,身材倒是一如既往的好,衬衣袖口露出的一段腕子显得很有力。
“你去度假了?”
“来我们医院干嘛?”
两人同时开口,徐文畅主动退了一步,笑道:“度个毛线假,是去海外开会,刚刚回来。你呢?好久不见,倒在下班路上撞见了。”
林佑万万没想到对方就在这家医院就职。他们半年前在不撸帝上约了一发,双方都很满意,遂保持了比较规律的关系作为床伴,他只知道他是医生,也仅此而已了。
林佑撇撇嘴:“感冒。”
徐文畅听他声音清亮,不似重病,便放下心来,道:“这样的小病就不要来医院了嘛,省的传染上别的大毛病。”
又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笑道:“哟,原来你是学美术的?”
林佑想起自己的马甲好像是学生,有些尴尬地扯起嘴角打了个哈哈。
徐文畅见他不愿说,也没多问,将车往市区开去。窗外下起了第一场秋雨,天色转暗,车流滞涩,一片星星点点的红光被水珠扭曲地折射进来,映得人脸明明暗暗。
都说灯下看美人,林佑那张脸印着玻璃上的水光,更显得眉眼浓秀,皮肤细腻,下巴瘦出了尖尖的底,仰头时有一点惊心动魄的弧度。
“我前妻把女儿接走了,家里现在没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扣了扣,他状若不经意地开口。
林佑没答腔,他在想几个小时前,那爿洒满阳光的小店,以及那个呆立着的青年。
半晌,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改天吧,我感冒。”
徐医生挑起眉毛,转过脸来看他,调笑道:“噢,确定不需要徐医生帮你检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