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挂约摸30多岁,个子约有一米七左右,在这个时代算是高的,只是背有些佝偻,这时代的农民多数如此,生活的重担让他们的脊梁就没有挺直过的时候,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乍一看象50多岁的老头子,两条八字眉使他总是显出一副苦相。但现在,那副苦瓜脸上露出着微笑。一家人在自己的窝棚里面围着一个火堆,火堆下埋着的东西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爹,熟了熟了。”着急的小女儿用一根树枝去扒拉火堆,被她的哥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拦住了。“别急,再等一会才能熟透。”哥哥囔囔地说道。小女孩嘟起了嘴,但还是听话停下来,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火堆。他的妻子正在编织草鞋,这些天父子两人出工得勤,鞋费得厉害,得打散了加些藤草重新编一编。李左挂并不作声,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眼角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发酸。
他们一家都是从安塞东边的延川县逃难过来的。那边挨着山西,旱情虽比安塞略强些,但也是有限。李左挂一家硬挺到7月间,再也支持不下去了,眼看不逃难就是全家饿死的结局,他也一咬牙,带着全部家当,揣起最后一点粮食,领着全家跟着村里其他人一起开始了逃荒之旅。往年逃荒都是往山西去,可今年听说那边也遭了灾,眼看是去不得了,只得就近到延川县城乞讨,可灾民既多,又哪里有那许多人施舍,幸得官府士绅合力,建了个粥棚,众灾民才得以勉强续命,却不想随着嗣后灾民越来越多,粥棚从每人每天可领两碗粥变成一碗粥,最后越来越稀,竟如清水一般。眼看不是事,有那同行的偷偷告诉他们,延川县城的粮库也空了,灾民又愈来愈多,这粥棚马上就要停!又说县城里有人传说隔壁安塞县还在办粥棚,周边几个县的流民都往那里涌,怕不上万人,竟没饿死一个!
虽然对平时年景还不如自家的安塞县还能正常供应赈灾粮食有些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留下来就是个死,趁着身上还有一点粮食,李左挂又随着灾民大军踏上了西进的路。路上一家人将口粮省了又省,还是几近断粮,走到第三天时,他的老母亲就拒绝再进食,饿了几天后就去了,她是想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子孙们。一家人埋葬了老人,大哭一场后继续赶路。一路上他们尽量跟紧大队伍,跟同乡聚在一起,生怕遇到歹人,这年头,吃人肉的人可不少!经常听得有人与大队伍走散就再也没见到的。可千防万防,在已经到达安塞境内时,他们全家还是与几千灾民一起,被高迎祥所裹挟。然后稀里糊涂一阵冲锋下来,上万人的队伍就崩溃了,跑得漫山遍野都是,胁迫他们的凶人好多都掉了脑袋,另外一些跑了,他们跟许多流民一起成了俘虏。
听过好多俘虏悲惨的境遇,李左挂已经对自身的命运不报什么希望了,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妻子儿女能活下来,可这也不由他作主了。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他们一家被安置到了现在的这个临时营地。不但没有被拆散,还象之前投奔来的灾民一样每人每天可以领到两碗救命的粥。这粥听说是本地一个叫吴为的典史老爷捐的,虽说也吃不饱,但毕竟饿不死了,那传说竟是真的!这年头,这样的待遇已经是超过了他最好的预料了,不能奢求再多了,不料喜从天降,他的儿子被典史大人选中参加了钻井队,每日可领到一块干粮!这干粮不同寻常,像是面粉白糖用油炒制出来一般,味道又香又甜,就是太硬,小小的一块就有半斤重。硬点好啊,他乐呵呵地想道,一块就够一家四口一天的嚼裹!
那个吴典史,大家都传说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打救自己这些凡人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思妙想。儿子参加的钻井队就不说了,那钻井机一天能打好几口甜水井,岂不是一件仙家法宝么?后来引种了几万亩薯苗,哦,就是眼前正在火堆下面埋着的东西,吴典史叫它土豆,可大家都叫它仙薯。这东西生吃不消化,但煮熟了味道着实不赖,又香又糯,还有种甜甜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它着着实实能顶饿!
典史大人还想办法将延河的水抽到高地之上,让大片旱地变成了水浇地!老天爷,这是祖辈都没见过的事啊。自己这些人也不用再混吃等死,都有了事情做,县衙里派人组织自己这些人兴修水利,翻耕田地,活儿是挺累,但一天也能换一块那种干粮,一家的生计更宽裕了。虽然粮食已经相对充裕,但他还是不让大家吃饱,而是每天将一部分粮食小心地积攒起来,天知道这旱灾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就是回乡,路上也须得准备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