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便要走进那陌生地方应对一干陌生人,不禁手按心口。
赵野替她整整衣衫,道:“这身衣装够得体。”
原婉然回丈夫感激一笑。
她身边女子出门干活仅限于作媒、种田,跟进店坊做工不同,一度烦恼上工打扮,隆重了是小题大作,家常了又怕轻慢。赵野见她对摆一床的衣服发呆,便拣绣坊下工时分,带她到绣坊外头角落观察。那时绣娘一拨拨散出来,身上不论花红柳绿,一水儿寻常耐脏布衣、方便活动的窄袖短袄,家去她便依样画葫芦准备衣着。
原婉然思及自己至少穿着合宜,挑不出错,心头不安便去了许多。
赵野摸摸她顶心,“逢人微笑点头招呼,尽根本礼数便够,其他顺其自然。”
“嗯。”原婉然柔顺点头。不说赵野见过世面多,能提点窍要,这时节有他一路陪伴,先给了不少安慰。
“大家都是来干活挣钱的,新人再新鲜,别人看个一两眼便完了,不会特别注目,别多想,专心做好本份。”
“嗯。”
“留心老人行事,她们不守的规矩,是新人,得守;她们守的规矩,更要守。”
“嗯。”原婉然聆听赵野殷殷叮嘱,觉得这时的他像极韩一,老成稳重。
“要是受气委屈,别婆妈,掀翻绣架,拍拍屁股回家,反正我养。”
“呃……”
这时后方有人唤道:“韩大娘子。”
原婉然回首,却是绣庄管事娘子王大娘。她一面打招呼问候,一面预感这些天设想的对答即将发生,不觉略略靠近赵野。
王大娘在绣庄验绣件,常与原婉然接头,知道她嫁在翠水村韩家,瞅见赵野先是惊艳端相一番,再思量原婉然与他形迹亲密,因笑问:“这位便是家官人韩一韩相公?”
啊,来了。原婉然深吸气,清楚平和说道:“不,他是我二官人赵野。从前没讲明,我不单嫁给韩一,也嫁给他义弟赵野。”
王大娘年纪大历过事体,心里怎么想不得而知,面上客气如常,“既如此,往后该改口叫韩赵娘子。”与小夫妻寒暄几句,便先进绣坊办公事。
原婉然送走王大娘,长长松了口气,赵野搂住她肩膀,道:“不枉准备多时,临到实际应答便从容了。”
原婉然咦了一声,“你听到我练习……?”
赵野颌首微笑。
前几日他上东寝间,门外听见他的小妻子在房里说:“……我是韩一的妻子,也是赵野的妻子,请列位喊我韩赵娘子。日后在绣坊干活,多多指教。”
停了一会儿,那温柔娇婉的女声又起:“我娘家姓原,嫁了一对义兄弟,大哥叫韩一,小弟叫赵野。日后在绣坊干活,请列位多多指教。”
他的小妻子反复斟酌说法,调节声量、语调和吐字,务求平稳清晰表白她是谁人妻子。
其实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八成因为屋里人认真演练,简直跟幼儿牙牙学语一般稚拙可爱,他靠在寝间门旁墙壁,情不自禁扬起嘴角。
现时回想,他低头看着他的小妻子依然不由浅笑。
原婉然太习惯赵野懒洋洋坏笑,难得他卸去那份邪气单纯笑着,骤然间挺适应不来的。
“那、那个,”她赶紧找话说:“我想通了,双夫的事我自家平常看待,大方讲明白,外人反倒不好说什么;谁真拿它作笑柄,我不理睬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