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怕某天他会进到学校里来。
“任恪…”傅懿行拿手在我眼前挥了挥,“累了吗?要不你早点休息?”
傅傅在那次之后就没有对我说鼓励性的话,他没对我的开学考做出任何评价。
他说了我会觉得他在强迫我。
不说…我又希望他能说说我。
我就在悬崖边站着。还差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傅傅,我觉得我现在对数学一点感觉也没有…被解老板叫去谈话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要不然就去考个雅思或者托福吧,去国外学人文学科。”
傅懿行看着我,拧起了眉毛。
“如果出国的话,就和唐城一个学校,这样我们都不会太孤单,舅舅和舅妈也不用担心唐城不能自己生活了。你知道吗,在我爸还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他热爱这片土地,他热爱这个城市的人,在他眼里,拥堵的车流都比青山绿水要好看…他站过许许多多的岗亭,他骑着摩托,走遍了这儿的每一条街道。在他去世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会是我的归宿,但我后来明白了,我也爱着他爱的地方,所以我不想出国,哪怕是在这儿竞争特别激烈,我也想呆在这里。可是我现在觉得这片土地想要把我驱逐出去。”
傅懿行静静地听着,然后说:“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这儿有爱你的人。”
这世上最爱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
我想也许是我不值得被爱吧。
空调鸣啸着向外吐着冷气,叶片被冷得打颤。
我看着傅懿行,忽然想起了一年前,我不愿意接近他的时候。
那时候我觉得傅懿行是天之骄子。
他好像具备了所有闪光的地方,凌驾在公平的规则之上。
我觉得我会给这样的人带来不幸。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忽视了自己的命运,想要进入他的。
他是所有的光明与美好,是我想要倾力守护的烛火。
可我靠近他,他的光就暗了。
我与他终究是两种命运。
如果我当时没有接近他,他可能会活得更好吧?
“嗡嗡”的震动声撕破了夏夜的沉寂,我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摸到手机,震感从指尖一路流进了心脏,它不断刺激着心脏的跳动,不断提醒着我这就是你的命运。
这是我不得不面对的,我自己的命运。
这一次邹易安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我想我也该把这一切都了结了。
“傅傅,你先去洗澡吧,我和家里打个电话。”
他点了点头,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里。
震动一直不曾停歇,我看着傅懿行瘦削而又挺拔的背影,忽然间湿了眼眶。
我不知道这种汹涌的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心里又酸又胀。
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也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可我还是觉得好难过。
“任恪,你能见见我吗,我就在你们学校后门…求你见见我吧。”邹易安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可以。”
楼道回荡着几重脚步声,我摸了摸兜里的裁纸刀,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不绝的雨水让花坛里泥泞不堪,我的双脚借不上力,只能扒着围墙的上表面,把自己拉了起来。
跨坐在围墙上时,我迟疑了一会儿这道墙是我最后的屏障了,再往外一步,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无间地狱。
可是一想到邹易安,一想到我的父亲,我还是跳了出去。
人在紧张的时候,感官总是格外敏锐,落地的瞬间,我耳边刮过了夏末的风,我好像还听见了墙里的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邹易安就在十米外的地方。
他看见我了,朝我走了过来,嘴里喊着“任恪”,一副欣喜的样子。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愿意见我了。”他说。
“我是不愿意见你,但我不见你,你又要来找我了。”我搓了搓手,却只能把黏腻的泥土在手心里抹匀了。
“对不起…我就是想知道我该做点什么。”
邹易安和他的罪恶一起融进了无月的夜色里。
“别再演了,不累吗。”我从裤兜里拿住了餐巾纸,一边擦着手上的污渍,一边对他说:“我几乎要信了你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