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一晚上七点有一场话剧表演,他知道陈岱川今天会“顺道”经过b市,“顺便”来看看他,于是特地给陈岱川留了个前排的好位置。
抵达b市的时候是六点,比陈岱川预计得要快上半小时。
然而很快,陈岱川遇到了堵车。
b市是个小城市,基础交通设施一般,平时应付来往车辆那是绰绰有余,但这会儿b市正在举办文化节,难得的聚集了不少从附近省市赶来看热闹的闲人逸士。
从下高速到市中心大剧院,不到一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地挪了一个半小时还没到。
陈岱川把车喇叭都按得没脾气了。
快八点的时候,陈岱川才到b市大剧院门口,话剧已经演完了一半。
要是寻常情况,陈岱川在后排随便找个空位坐一下就得了,但李从一前两天就不无炫耀地反复强调他留的位置多么好,要不是他在话剧团有人缘,又惹b市剧院工作人员喜欢,那块风水宝地怎么着也轮不到陈岱川。
陈岱川想了想,还是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前排,为此集了不少观众的斜眼。
第一排正中间,果然是个好位置。
把半张脸藏在灰色羊毛围巾下的陈岱川才刚坐定,就和舞台上的李从一飞快地碰了一次眼神。
陈岱川感到眼前一亮。
李从一穿了一身辛亥革命时期的新军军装,腰间系着黑色宽皮带,蹬着军靴,把身材比例非常好地展现出来,一双大长腿姿态笔直,神情无畏,整个人的硬朗清俊之气扑面而来。
李从一扮演的是为革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新军小将领,时常声嘶力竭地高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口号。
剧情正好进展到了小高潮部分,这个角色就更为激情狂放。
“我就是要造反!”李从一从舞台角落快步走到中间来,气势汹汹地掏出道具枪。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陈岱川总感觉那把枪指的是自己。
“只有推翻腐朽帝制,推翻满洲专制政府,我们的民族才能在迷障丛生的历史里找到出路!”李从一悲愤地大喊,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他把枪高举,指天打响,激昂悲壮的背景音乐骤然响起,灯光转动闪烁,舞台上开始了大规模的演员走位变动,营造出起义时候的紧张、激烈。
这个场景更看重的是肢体语言,要有力量,要夸张但也要注意美感,要把自己完全打开,让情绪全部释放出去。
陈岱川近距离地感受着,他这才发现,李从一和一年前的他已经完全不同了。
一年前的西南电影展,陈岱川尚还在说李从一台词放的部分不够到位。
但现在,陈岱川对这段情绪极度外扩的表演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无论是台词还是形体语言,李从一的演绎都十分,情绪饱满度非常高,充满了张力。
在何加还在模仿李从一内敛含蓄多层次的表演方式时,李从一已经从中走了出来,大开大合一念由心。
以前李从一演戏,就好似浮在海面的冰山,只露出一点不动声色的部分。观众像是船上的乘客,看那冰山缓缓随着海水浮动靠近,乍一看似乎很无害,但细细感受就能察觉到波浪掩盖下的沉重而庞大的情感。随后猝不及防被他的表演狠狠击中,心悸,又回味无穷。
刚刚舞台上的李从一,却更像在暴风雨下翱翔的海鸟,自由、肆意、无所畏惧,翅膀拍打着风暴卷起的海浪,羽毛光亮的色泽,在滚滚乌云下划出果断凌厉的线条。
最完美的是,李从一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随时切换两种状态,他是天生的演员。
话剧落幕,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陈岱川同样不吝啬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