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随把头埋进顾百纵的怀里,掩住了眼底不住变换的神色。
他听到自己轻轻回答:“好啊。”
06.
顾百纵很久没有做过如此清晰的梦了。
师父的声音像是从天外飘忽而来,隔绝在雨幕之外听不真切。所见所感知到的只有手中的随意剑,被斩落无数的竹叶,还有打着竹伞蹲在一旁看的认真的顾千随。
剑是师父九岁时赐下的,听说是某个不出世的大师封山之作。
他抱着剑苦思冥想了三天,想取一个好名字。
最后名字却是顾千随取的,他说:“名字什么的,随意啊。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烧鸡?”
顾百纵问:“那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顾千随就看着他笑:“百里行云无归处,千里纵横有烟波。剑名叫百纵。”
“......似乎没听过这句诗。”
顾千随毫不羞耻道:“我自己编的。”
“......”
顾百纵怔了片刻:“那我的便叫随意吧。”
随意剑,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意。
顾百纵是教内公认的武学奇才,每三年一次的出山游历,那把剑斩过一头活过五百年的巨蟒,也杀过成名二十年的剑客。顾千随安静的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的剑一点点磨出属于自己的锋利。
顾百纵很少见到顾千随练他的剑,更多的时候是抱着剑蹲在一旁玩蛐蛐。师父从来也不说,提点两句便去管教顾百纵。
顾百纵学不来他师父的苦口婆心,只是对顾千随说:“你不练剑,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
顾千随好像从来没有当回事:“要是我跟你一样厉害,下次出去的时候你还会跟我走一路?”
顾百纵想了想:“不会。但是你不练剑,以后总有一天会后悔。”
顾千随轻描淡写道:“我不会后悔。若是哪天我不小心死了,你可以当成是我活该。”
顾百纵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顾千随的面容在梦里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又站在了一个雨夜。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把百纵剑出鞘时的凌厉,这剑真是一点都不像顾千随,那个永远懒懒散散跟在他后面要背要抱的少年。
顾千随与他相峙而立,雨水从发梢滴落划过剑刃,分辨不出脸上是哪一种无所谓的表情。
这场打斗就像顾百纵意料之中的一样,顾千随在他手下走不过百招便拄剑跪地而败。
顾百纵对待武学向来认真,就算是对顾千随也从未有留手的想法。
他的剑架在了顾千随的脖颈上,鲜红的血线顺着冰凉的锋刃滑下,很快又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顾千随扬起头冲着他笑,眼神明亮。他的嘴唇动了动,顾百纵听到他在说:“恭喜你啊,哥哥。”
顾百纵一时间愣在那里。顾千随从不愿意喊他哥哥,张口闭口都是“顾百纵”,一天念上个百八十遍,仿佛要把这名字咬碎嚼烂吞进肚里才能叫他满意。
顾百纵来不及去想些什么,只见到那些长老们笑着走上演武台恭喜他,对他说了很多话,他却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顾家传统,什么双生活其一,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长老说:“要坐上教主之位,你必须得亲手杀了他。”
他僵硬的低头去看顾千随,那人跪坐在雨中也在仰头看着他,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长老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