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过门槛,一眼就看到大门左侧莹莹的柔光,就着太阳即将下山的淡漠,守灵灯越来越亮。程欢拿起灯,细细凝视说:“看来,有人比我们早到了,而且已经等了很久。”
他持灯向前走去,站在寺院的门口,转过身看向空地。
天空零星落下几片水晶,程欢伸手接在掌心,居然是六瓣的雪花,再向远处望去,天地连成一色,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阵阵的寒气侵来。
程欢伸出手,摸了摸雪花,雪花瞬间融化,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水渍。这村落内高外低,地平线的尽头天地相接,白成一片,远远升起几面白色的小旗,待到举着杆子的人全部露出了头,这才看清是出殡的灵幡。
长长的唢呐声划破天空,领头的少年头顶着几根稻草,一身白色麻布衣裳淹没在雪里,驼着背鞠在一起,脚踩着漫天的飞雪,走得很慢。
离近了才看清他手里端着两块灵位,后面跟着一个平板车,车上拉着一排又一排的居然也是灵位。五人的小队,除了领头的少年,再没有人披麻戴孝,都是平常的灰色大棉袄,配着毛毡的帽子在雪里走,最后一人方方正正,端着一盏守灵灯,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这灯红得刺眼。
少年一边向前,一边抽着鼻涕,抹着眼泪。程欢一动不动地远远瞧着,待到走近了,少年才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接。少年眉眼看上去有些熟悉,怯生生地一下就在记忆里连了线,正是三百年前李承天捡到的小鬼。
程欢端着守灵灯,指节已经发白,队伍渐渐远去,他回目光,转身向庙里走去。
李承天快追几步,问道:“这是……”他说了半句就停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
程欢沉声道:“是我生前的场景,程家有子,是谓三克,克父,克母,克尽全族。一场大火,家眷男十八人,女十七人,程氏共计三十五人,一夜之间,无一生还,就留了个最没用的……”
程欢一步快过一步,径直进了庙里:“这里从前唤过盘古庙,大火之后,我曾在此问过签,想看清楚命,我心有怨气,自己一无作恶,二无害人,凭什么没个好命。”
“程欢……”李承天结尾带着气音,低低喊了声。
“我独自来到这儿,就跪在那,看着大厅正中央的盘古雕像……他头顶天,脚踩地,日月星辰、江河湖海,三山五岳,全部流淌着他的血液,他能以善念滋养大地,若当真在天有灵,却为何要为难……我?”
“……”
“李承天,神的职责从来就不是庇佑,命运多舛,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这样看来,谁能罩着谁?留着一点信念,不过是等到实在活不下去了,勉强说服自己。”
程欢迈过门槛,望着殿前蒲团上的小书生,小书生低头跪着,双手合十潜心祈祷。盘古大帝高高在上,一身赤色通体金黄,一双凝目温润有力。
一个年迈的声音自后堂响起,老人捋两下胡须,眉眼深陷在眼窝里,趁着脸色更加蜡黄:“今天来得好像早了些。”
他拉着一个灰色衣服的小男孩,小男孩粉扑扑的小脸上,吊着半截鼻涕,“呼哧呼哧”抽两下,松开了老人的手,向小书生跑过去,一下扑到他的怀里。
小书生抱着他,乐呵呵地笑了一下,说:“小胖子又重了。”再抱一下,忽然被什么东西搁着,“哎呦”一声,揉了揉腰上,问道,“干什么去了,身上这么胳人?”
话音还没落,就被门口的响声打断了:“呦!惯会躲着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人干瘪的嗓音,实在是难听。
待到进了屋,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一张圆圆的脸蛋,欠着两只绿豆小眼。一身黄色缎面金袄,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
王大少把玩着折扇走进来,后面跟着二三十个男人,有的拿棍,有的拿铁锹,这些人有老有少,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小书生看这阵仗,结结巴巴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