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上前一步,而蓝珏并未退让。
“今天,就在我们说话这时候,勤王的兵马如雨后春笋,各家的营帐挂着花样百出的王旗,但谁都知道权力才是真正的王旗,勤王的名号连当今圣上自己都不信,他连朝政都丢给了自己妹妹,他妹妹倒是有野心,但空有野心却无帝王之才,而皇帝,他忙着在天下易主前多睡几次他后宫的美人。国主,谁都知道勤王的旌旗下站着夺权的jūn_duì,逐鹿天下所求不过一方玉玺、一张龙榻,这就是个绞肉刀,卷进来要么撕烂别人的血肉饱腹,要么被人鱼肉,您想东唐,东唐国主难道不想要西唐?这场战争一旦开始,根本无人可逃。”
“所以你想要什么,辅佐帝王的从龙之功吗?”
褚襄微微一顿,有些受挫地叹了口气:“您总关心我做什么?我一介白衣,我要什么并不重要。”
蓝珏巧妙地避让了这个话题,他掩饰得毫无缝隙,说:“你难道不担心你我所求不同,同途陌路?”
褚襄再次展颜:“会吗?若有一日大权在握,也只有有朝一日天下在手,那些王公贵族才会臣服在您脚下,再也无人敢背地里嚼舌根说您是蛮夷,所有讥笑您粗鄙的女官都要被拉去充军妓,那些今日拒绝您求亲的大臣,会漏夜跪在长阶前,求着让他们的女儿做您身前一个宫女,笑您字迹难看的书生会被砍了双手拔掉舌头,文臣武吏跪在您的御座前,万民朝拜,您的子子孙孙,都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
“哈。”蓝珏嗤笑了一声,“那我和今日那些权贵有什么不同?我本就不懂什么礼乐诗书,谁爱说就说,我也不稀罕这城里的女人,那些衣服花纹都能明争暗斗吵一吵的女人,根本当不了我的皇后,至于子孙,我有个义子,今年十岁了,现在这一个已经气得我倒仰,再来子子孙孙,那我至少短命十年。”
褚襄:“可您并非无欲无求。不然,您不会放下您的骄傲,在这都城奢靡的春宴上白功夫。”
蓝珏沉默。
“人人都渴望权力,却忘了权力从何而来,忘了想一想自己为什么渴望这裹着糖衣的毒药。”褚襄说着,“您刚刚走了一路了,您不是也看见了,无权无势的下场在如今这世界又是什么吗。您一直问我所求为何,我所求的很简单,您可以给,但重要的是您想要什么。”
蓝珏看着褚襄,他有些激动,以至于脖子上的伤口溢出了更多的血,但他并不在意,任由雨水将它们冲刷。蓝珏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很蠢,这有什么可你来我往地试探的呢,他能在春宴上说出那句秋来寒风起,他能拿着刀毫不犹豫地动手,他也能在大雨之夜孤身前来,这已经足够证明。
所以蓝珏柔声说:
“我要那些和我儿子一般大的孩子不会失去他们的父母,我要二八少女嫁得良人,我要每一个和我嬷嬷一个岁数的老太太端着热乎乎的米粥安坐床头。我不喜欢争权夺利,但就像你说的,我得天下权柄在手,我说的话才管用,才够让八方顺服,所以谁拦我的路,我就领着我的铁骑把他踩成肉泥。”
听到蓝珏的话,一丝笑容无法遮掩地爬上褚襄的嘴角,他重新后退了两步。
龙雀的舰长,就算失去了母舰,又怎么可能随波逐流,被一个泥潭般的尘世同化?穿越都能遇上的人,或许运气是真的好,褚襄从未想过这么顺利,现成的蓝珏摆在他眼前,一个足以成为贤明统治者的人。
在母舰起航的那一天,舰长曾经指着母舰的动力核心立誓,舰在人在,愿以此身,做家园的屏障,保卫星河,悍不畏死。
所谓的,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没有犹豫,褚襄撩起袍子,直直地跪了下去。
“君上有龙之志,腾飞九天便只需时间,我愿助您,真龙正位之日,当行云布雨,干涸的土地那一日会再次成为良田。”褚襄看着他,猛然附身,一个头磕下去,水花四溅。
蓝珏安静地站着,受他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