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叽叽咕咕,很快便将宋淮的名称由“狂徒”、“恶贼”转换成了“义士”,只是现如今,他们还不知那人终究是谁,竟敢有如此大的胆量,却又心甘情愿地毁容没名,为世遗忘。
周祭回到宫中时,秋风正酣,夕阳红透,他牵着一匹老马,蹀躞在王宫小道上。
宋淮之死,宋淮的义,都令他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一种人,可以不论其他,单纯为诺言义气生存,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性命勇气。
起码,他做不到。
或者更确切地说,没人能让他舍身忘死。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就来到了苍梧宫外,那是母亲曾经住过的宫殿,他从不让人打扫,怕破坏了原来的半分和谐,可饶是这样,母亲的痕迹也在日复一日的消散,直至他再也抓不住了。
他也不知,他想抓住的,究竟是恨,还是寥寥无几的爱。
母亲,你死前给我留书,让我余恨、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可我又怎能改悔得了?我恨!我实在恨!
我恨父王,恨宋春阳,恨魏延,恨这天下,恨万民苍生,其实,我最恨的是您!
您明知自己只是一名洗脚婢女,明知自己是一名罪奴,为何又要千方百计地接近父王,为何还要把我生下来?
你可知,最看不起我的并非是宫里面的夫人公子,而只是您啊。
“母亲,母亲,为何别的弟弟们可以跟父王玩弹弓,我却要在这里练剑?”幼时他看着母亲,怯怯地问。
母亲板着张脸,眼神几乎与雪同色,没有半分暖意,看得他瑟缩发抖起来,“因为你的母亲,不是什么平城的贵女,只是一个家族犯了事被没入宫中做洗脚婢的罪奴,你要是不学好,凡事不做到最好,你还能拿什么来和别人抗衡?谁还会记得有你的存在?”
那时他听不懂这些,只撅起了嘴,冻僵的手提不起剑,央求道:“母亲,我冷……”
“一点小苦都受不住,怎么能练好剑?”母亲喝道,一手带过,将他手中的长剑劈落在地,剑上还带着他的血迹。
“母亲……”他哭道,手腕上有划痕,鲜血刺目地流出。
“不许哭!若是练不好,就给我在这里跪上一夜!”
眼泪“啪嗒啪嗒”溅在雪地上,温热的泪融化了雪水,却融化不了母亲冰冷坚硬的心。手腕上的血在纯白的地上绽放开,妖冶夺目,光华万千。
他咬着牙,憋着泪,两手握住长剑,开始比划着笨拙青涩的招式。
“手抬高一点,绵软无力的,你是在跳舞么?”
“不要哭了,一副丧门星的样子,你父王怎么会喜欢你?”
……
十五岁,他被朝臣拥立为太子,行完册封仪式后,他急急忙忙地赶回宫中,想向母亲道喜。
“呜呜呜呜……”忽听得一声幽幽的哭诉声,卑微无助得可怜,他抬头,看见一个小宫女瑟缩着身子躲在拐角哭,那样的手足无措,渺小得让人禁不住疼惜起来。
很多时候,他也曾背着人偷偷淌眼抹泪,那时,他便盼着有人能来安慰他,可是现实总会让他知道自己的期盼是有多么的可笑。既然自己不能做那个被安慰的人,那就偶尔也安慰安慰别人吧。
那时的他,心中还有善念。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