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流再多也不算多。
假若美国人放手不管,他们便是死局已定。
年轻的德国士兵终于忍不住了,他嚎啕痛哭起来,不住地求饶。然而很快,他便遭到了铁镐的攻击,半侧脑袋血肉模糊,血夹带蛋羹状的脑浆流出,他的脑骨破裂了,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
“迪姆!迪姆!……”
德国军官从施虐的人中间强挤进去,他跪在地上,捧起士兵的脑袋,双手捂住鲜血汩汩涌出的伤口。
白手套被浸红了。
环视簇拥着他们、面带敌意的法国人,眼里噙聚起泪,说:“不要虐待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将士兵抬到怀里,安抚式亲吻他的额头。
“别怕,迪姆,不要怕,很快……很快就能够回家了。”
“他在说些什么?”
一个熟悉的女音从后方响起,安德烈下意识回头,一名偶路过的美国大兵肩搭一位高挑的女子站在彼侧,同样地袖手旁观。
蒂安娜?
这时候,蒂安娜涂抹上了口红,一头披肩的卷发也特意梳整过,短短几日,像是换了个人。
她挑起眉,漫不经心道。
美国兵不知是不懂德语,还是不懂法语,没有回应,一只手却不安分地在蒂安娜的臀部来回揉抓,这美国佬的手劲真大,掐得蒂安娜生疼,她赔着笑脸推搡,抵在胸前的手又打打他的领襟,顺势滑进衣前的口袋,捻出了烟和打火机。
点燃,浓抹的红唇重重地啜吸了几口。
抬眼,她注意到了安德烈。
那身形高峻的犹太帅哥,在人群里分外醒目。
安德烈显然还记着她,四目交接时,眉间浮现褶皱,躲闪开来。
她笑了,没衔烟的手冲安德烈招招,随即抛出个媚眼。
这一幕被美国兵发现,面露不悦。安德烈立刻摆正回头,他可不想招惹麻烦,
而此时,橡树底下,公然施刑已达到高潮,几个法国人一同拽拉绳索,两具带血的躯体被高高吊起。
四肢痉挛般动动,前后不足两、三分钟,便径直陨向了尾声。
复仇的快意似乎并没有想象中持久。
第22章《茶花女》
“布鲁诺舅舅,你后悔过上战场吗?”
“强制征兵制,抽选到我的头上的,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如果可以选择,我真不想经历这些,虽然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却开始止不住质疑上帝。”
“质疑?”
“嗯……亲眼所见战争的罪恶之处,它将普通人变成了刽子手,也将自由神圣的人,变成了羔羊。上帝怎么能够容忍这些?”
视线随艾德里安移动,看他像一只蚕虫般在地板上匍匐,靠近水桶,掬起一掌水“咕咚咕咚”喝下,发出的声音很是贪婪。
跪在水桶旁,一口接一口,饮饱了,艾德里安把住桶缘,颓坐了下去。
安德烈依然在凝视,看他稍显长的发梢折射出麦穗般的色泽,与那吊挂在橡树底下的头颅一模一样。
“怎么了?”
艾德里安察觉到这道目光,像是会在他身上灼烧出洞般,令他浑身不自在。
没有回应,安德烈转身离开。
他思考起一个问题,假使那日没有下那场雨,假使他没有进到这栋淡蓝色的屋子里避雨,假使他没有与这个人邂逅,目睹今日的这一幕,他会同样感到鼓舞吗?
施刑后,两具尸体被吊悬在枝干上示众,汲水、往来的人一波换过一波,有些人驻足议论,有的索性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们似乎对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死亡不痛不痒、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