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桃花,卫燎倒不自矜身份,三两下脱了衣服跳下水去。
他自幼得宠,在行宫里的院子就有一眼汤泉,可是那毕竟不同,高兴起来连傅希如一起扯下来玩水。
到了夜晚宫里早就来人叫了,不过先帝那时候一向纵容他,也不多问,见他还不愿意回去,就叫人给他搭了个帐篷,还派来一批护卫,没有多管。夜里他吃过野果,还看到了流萤,又听傅希如把天上的星子一一指给他看。
其实如今想起来,那确实是很逍遥的日子。
好像就是那一次,傅希如先是迫不得已的陪他出来,后来就和他玩到了一起。两人虽然差着五岁,可那时候傅希如毕竟也不大,彼此都是心无旁骛的。
再过了几年,卫燎仍然对这里念念不忘,心思却不如以往纯真了。傅希如崭露头角,他弟弟希行也逐渐大了,经常被提起来有兄如此,自然多数人都好奇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了。
卫燎难得把一个人这么记在心里,好像噙着一根吐不出来的刺,又是难受,又是焦躁。他从没有把傅希如当做兄长之类的人物来看过,他自己有的是兄长,何况彼此并不亲近。
要一个少年人明白哽在自己喉头的是什么话,未太难,卫燎如今已经没有了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自然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窍,总之某一年再去骊山的时候,他就把傅希如骗到了手。
他一生其实不能说算是于算计,从先帝那里学来的只是一力降十会,和君子慎独,唯一得意的不过是如此顺利就将傅希如哄了过来。
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傅希如少年意气,自然是很好哄的,又那么容易动心,如今想起来难觉得像是梦一场。
傅希如在马上看他牵着缰绳的那只手:“……是啊。”
明明这些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忆的时候还是觉得千丝万缕,都把彼此连接在一起,以至于所有面目都如此熟悉,说也说不完,写也写不下。
卫燎知道自己之所以这样不舍,其实裴秘并没有说错,他是还太年轻,把这些看的太重,再过上几年,等他儿女忽成行,总有一日能举重若轻,把这些都舍弃。人一生的少年时光也不过这么短,也不过会遇上这么一个人,等到这一场高烧过去,就什么都放得下,离得开了。
然而在他自己顿悟之前,是没有人能替他了断的。
即便是傅希如也不能。
从前那都是少年时的一往情深,过了今夜,就是以命相换的真心。傅希如嘴上说什么要他放手他都不会再信了。
傅希如在马背上咳了两声,虚弱地接话:“是,只是这两年,陛下已经不去骊山行宫了。”
他是如此的配合,明知道卫燎说这些是想要自己说几句话,清醒一点,也就万分顺从的说了。
卫燎其实有些想哭。他自认已经长成男人,哪里肯轻易落泪,听出傅希如不过是胡乱说话,就猜到他伤口一定是疼极了,他没有学过医术,一点也看不出他伤到了哪里,只猜测那一刀一定扎到了脏器,疑心是肺,又多少能够确认不是心,想劝自己一定会没事,却无法说服自己,想许诺什么好激励对方留存意志,却想起他没有什么好给傅希如的了。
名声官位到底不过身外物,而他自己早已和銮座御融为一体,只有一颗心……也早就给出去了,再拿不出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