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堕入深渊的石子,在激起一阵动荡的涟漪之后,很快归复为死水般的宁静。
时光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走了近一年,他的死讯也被掩盖在厚厚的冰雪之下,直到春暖雪化,才又重新露出一点苗头。
而这一点点苗头,就出自东宫的闲言碎语之中。
也不知哪个舌头长的传出了话来,说是明崇俨原系太子李贤派人所杀害,这道本来已经跟着事情的真相一起冰封雪掩的流言,就像春光破开冰雪一般,重新流传在了东都洛阳的大街小巷之中。
不过流言终究只是流言罢了,就算再甚嚣尘上,也只能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上不得台面。
犯罪的盗贼一日没有被缉拿,这桩案子一日就还是件悬案,它就像一把刀刃一般,随时都能往下一刺,将血淋淋的真相捅破出来。
英王府中,也照旧一派静日绵绵的宁和,蘸满了一冬的雪的天穹在初阳的日子里懒洋洋地画上一抹带着冰雪气息的春色,就连凝在枝头的初红新绿都似着了一层淡淡的霜,颜色浅而淡薄,像春神无意呵出的一口气,那样冷而清淡。
韦香坐在垂下的潇湘竹帘后头,手中挽着长长的五绣线,明晃晃的日光从消融的春雪上头折过来,在眼前渲成一片迷蒙晃眼的华。她眯着眼睛从中一根根挑出颜色不一的绣线,就像理清近日来朝堂上发生的诸多杂事,需要时间和耐心,把其中的色一点点分得清清楚楚。
韦承庆上奏的一篇言辞恳切的《谕善箴》并没有劝动太子,反倒是引发了他的诸多不满,也不知道那赵道生究竟使了什么狐媚的功夫,竟迷得这位太子爷如此神魂颠倒。
其实仔细一想,也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许正是因为旁人都容不下他,所以太子才格外容得下他。太子妃没了自己的丈夫,尚且是高高在上的宗亲贵妇,有千人捧万人逢迎;而赵道生若没了这棵倚仗的大树,就会像随波飘零的落花一般无依无靠,不知在何处枯萎凋零。这样可怜见的,换了哪个男人能不心疼呢?
他只要攀附着太子的一点点心疼,就能渐渐在他心里扎了根,如今要把他从太子身边扯掉,无异于是割掉心头的一块肉,即使手再快,刀再利,都少不得剜心彻骨的一阵疼。
听说太医署中前两年研发了一种麻醉散,能使人割肉刮骨而不觉痛,只可惜,这药终归不能用在人心上。
不,应该说幸好这药不能用在人心上,才让她抓住了李贤那强硬的、完美的外壳下面一寸易碎的软肋,让她有了一次一击必中的机会。
正当她拈着绣线出神的时候,已有人掀了竹帘款款走了进来,簌簌的脚步犹带着碾雪成冰的声音。
知道他才从春寒趔趄的外头进来,韦香忙放下手中的绣线,招呼下人端上一碗热热的羊奶。
“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匆匆地把殿下也召去了?”韦香替李哲拂落肩头的一两枚嫩绿的柳叶,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一对刀锋似的浓眉蹙成深壑,连带眉梢都沾上了三分春寒的冷意,想来这一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李哲一面脱掉潮湿的外袍,换上厚厚的大氅,一面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母家的那位韦承庆吗?年前,他上书了一封《谕善箴》来劝谏太子的德行。”
韦香点点头,此事还是由她提出来的:“记得,只是听说太子殿下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想来韦公的一番心思也就白白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