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前者,他尚有很大生机,如果是后者,那他可能真的要和这个时代说再见了。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沉默。
而周兴也发现,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对他除了隐约可见的敌意之外,显示出了超乎常人的镇定,和哑巴一般的缄默。
他上任并不久,但是已经办理过很多案件,见过很多罪人,其中被陷害的并不在少数。
被陷害的人可能是忠良,也可能是奸臣,但不管他们秉性如何,都往往不能接受不白之冤,一定会大声吵嚷,喊冤叫屈。
就算是素来不爱武斗爱文斗的墨客骚人,也少不了写点东西发发牢骚,试图用笔杆子拯救自己被拖下泥淖的人生。
而吴议则仿佛一潭死水,不管他丢进去的是一颗糖,还是一把鞭子,都惊不起半点波澜。
是谁给了他这样的自信,让他仿佛笃定自己会安然无恙?还是说是有人给了他什么珠宝钱财,换他三缄其口,沉默到底?
正当他满腹疑惑的时候,一名禁卒匆匆赶来,伏在他的耳边,将张府今夜发生的事情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三言两语像一阵寒风擦过耳畔,却令他生出一额头的凉汗。
武后直接下诏搜查张府,显然是有了十分的把握,而素来被列为东宫党要员的张起仁一旦被定罪,那不仅会使武后立于一个清白之地,也会使东宫党这边士气大衰。
面前这个小小的生徒,显然就成了另一边的饵。
他偏偏还顺着这口饵吃下去,差一点就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值得庆幸的是,在短短的一宿之间,他选择的是先礼后兵,而还没来得及等他使出自己最擅长的刑罚,就已经先得到了更确凿的耳报。
周兴是个聪明人,他顿时就明白了吴议自信的来源。
他僵硬的神色一软,牵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其实,我也相信,你是冤屈的。”
吴议抬头斜斜睨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当我之前是聋子吗?
但对于周兴来说,脸面远没有性命和前途来得重要,眼见武后就要翻盘,还继续帮东宫党,那他就是个傻子。
“但是你不说话,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帮你啊。”周兴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先示意禁卒将吴议头上的枷锁取下来。
入狱而不戴枷锁,这是七品官以上才有的待遇,他一个小小生徒,显然是享受不到这个优待的。
周兴的态度如此一转,吴议当即就明白了,事情很可能就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朝着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坏的方向发展着。
但自己这条小命,应该算是能保住了。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太极殿,大理寺,东宫之中,都有人辗转难眠。
已经三更天了,东宫却还有人悄悄来访。
李弘也并没有睡着,他披着衣衫接见了来访的人。
李贤一见病重的兄长,不禁在心里吓了一跳,眼前的青年苍白得好似没有血液在皮肤下流动,单薄的躯干像从纸里裁出来一样,假如没有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他都要怀疑这是一幅名家笔下的画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