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眉头深锁,替沈寒山说一句话:“沈博士为此事尽心尽力,已经数天没有好好歇息过了,一心全为州百姓着想,还请太子殿下考虑此法。”
吴议站在人群之后,见沈寒山伏在地上,久久不起,心里亦是五味陈杂。沈寒山这人看似半疯不癫,实则骄傲非常,若不是为了于娘子一事,他又怎么肯如此伏低做小,下跪求人。
于是脱列而出,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跟着自家老师直挺挺地跪下。
等得到李弘应允的目光,吴议才缓缓地开口:“方才张博士有言,此法在犬只身上有效,而对人却不知有没有用。此法是臣所起头,而且臣正值青春少年,是最易感染天花的年纪,既然老师们尚存疑惑,臣愿以身验法,做第一个种痘的人,还请太子殿下应允。”
说完,他也重重一叩首,和自己的老师并排伏地,已示决心。
见他师徒二人决意至此,就连张起仁都不由动容:“吴议的话很有道理,何况他小小年纪就能有此担当,太子殿下不如放手一试,也不枉他一片为民试法的苦心。”
才历风暴的春风还挟着数丝凉滑的雨点,簌簌有声地穿过窗外一片枝叶低垂的青桐,从掀起的帘角滑进人们的鬓间。
半响无声之后,李弘信手取下敷在额上的冰片,丢在吴议的脚下。
“我看头脑发热的人不是我,倒是你了,这冰片我用不上,你拿去敷一敷吧。”
吴议心道不好,刚想磕头谢罪,李弘已淡淡开口:“你自己是得过血症的人,再去种痘,自己遭不住也就罢了,倘若因此去了,连带此法也会遭到百姓的怀疑。”
这话倒让吴议驳斥不得,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点,李弘提出这一遭来,倒真让他有些进退两难了。
好在决定是进是退的也不是他。
李弘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一边由婢子伺候着穿衣,一边已轻声开口。
“传本宫懿旨,本宫要亲自试种痘之法。”
此言一出,风声顿止,被雨露冲洗过的阳光自窗外漏进屋里,照在李弘苍白而坚定的脸上。
四下一片寂静,唯有滴答几声青桐落雨,像一记小小的铜锤,轻轻敲入诸人才被太子惊呆的耳中。
张文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阻拦:“太子殿下千金之躯,又才染风寒,怎可……”
“张博士方才有言,我这一遭不过三五日就能痊愈。”李弘眼神一肃,望向窗外叶叶青桐,显然决心已定,“这三五日就又张博士配置好浆液,到时候本宫要亲自种痘。”
“臣以为此事风险极大,不需要太子殿下亲身涉险。”
萧德昭素来只在节骨眼上说话,因此他的话一贯短小而悍:“老臣看州青年才俊不少,想来也不止吴议一人有此志愿,倒不如让有志者代替殿下千金贵体,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或者等生徒们试过之后,殿下在做考量,也不为迟。”
李弘唇角一弯,眼中却无笑意:“若非本宫亲自试法,又则能令广大百姓信服?天花一旦爆发,便如山洪倾泄,不可挽回,若是让生徒们先试,本宫再试,来来回回,耽误的时间和人命,又岂是一二而已?”
此言一出,就连张、萧二人亦无言以对,只能相对一摇手,再暗自看向张起仁。
张起仁略一颔首,从袖中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此法危险不过一分而已,两位庶子大臣不必过分担忧。
李弘懿旨一下,众人也违拗不得,这会子就算要写信去长安戴公处,或者洛阳帝后那里告上一状,一来一回也不止三五日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