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病秧子总是要死的,他越是嚣张挑衅,江氏越得隐忍避让。
又不是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他还不信,就凭那二两骨肉,还能在这人世间苟活多久。
“奴才这就差人好好留意着少爷的动静,夫人且放心。”
江氏缓缓一笑,过了半响,才幽幽问道:“前些天老爷提过,今秋太常寺会派太医博士来各地遴选生徒,以补长安官学的空缺,可打听清楚了,来咱们袁州的,是哪一位老爷?”
“都打听清楚了,是张起仁张老爷。”吴九当然知道主子的心思,岂敢在这件事情上怠慢,早把其中关窍打探清楚。
“咱们家太爷还在的时候,和张老爷位列同班,素有同窗之谊。如今太爷虽然已经去了,可选拔生徒之事,也命老爷协理襄助,又岂会不卖咱们家这个面子?我看,您可得好好给小少爷拾掇拾掇上京的行礼了。”
吴家虽然子嗣旺盛,江氏膝下却寥有一子,不过这倒也不打紧,尊卑有别,谁也不敢越过嫡子的头上去。
江氏这才心满意足地缓缓一笑:“这话倒是在理的,也罢,栩儿也该下学回来了,咱们回屋吧。”
袁州城,春林堂。
一个身着麻衣,头戴巾帽的伙计正挨在堂前,一脸难色地看着眼前形销影弱的少年。
“你说的药材,咱们这里也不是没有,轻粉倒也罢了,这砒|霜……可是剧毒,没有医官的药方,咱们可不敢轻易卖人。”
“那蟾酥呢?”
那伙计憨厚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倒是没听过这味药材,我们家小业小的,哪里用得到这些稀奇古怪的药材!”
唐朝的医疗体系没有吴议想象得那样落后,没有官学大夫的药方,他想要的药材根本不可能随便买到,而其余几剂不常见的辅剂,也是这里的小伙计闻所未闻的。
吴议赶早地起床出门,当然不是为了去江氏面前磕头尽孝的。
江氏主仆仗势凌人,这幅身骨是给活生生灯枯油尽地耗死的,一个半大小孩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蜷在又冷又硌的床板上,到死都没喝上一口药。
好在他早故的亲娘还给他私藏了几个铜板银子,缝在腰带子里头,吴家的人嫌他病气重,谁也不愿意脏了手去搜他的身。
吴议握着手里零星的几点银两和八枚铜板,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位从没有见过的母亲的脸,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人凌虐致死,该是多么剜心断肠的痛。
他不由紧手心,在心底慢慢研磨出一个至毒至命的方子。
打头的一味药材,是砒|霜。
治疗白血病的中医方剂本来就是老先生口口相传的秘方,直到一千年后的科技时代才被正儿八经地挖出来研究,别说这里的药铺伙计全然不晓,就连吴议也仅仅学过点皮毛。
砒|霜,蟾酥,样样都是能要人性命的剧毒,何况砒|霜治疗白血病的例子只出现于上世纪的寥寥几篇文献中,这个铤而走险的药方,连他自己也吃不准到底有几分把握。
反正都被逼到绝路,倒不如放手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