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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入了夏,洞庭湖畔的天气,便如小孩儿的脸一般,说变就变。
沈约正与驴兄推心置腹之时,几点雨滴已是打在了他的额头。
他还未来得及抱怨,大雨倾盆,直砸得一人一驴抱头鼠窜起来。
好在湖畔生了一大片小树,如今初初长成,倒是有一些树冠,勉勉强强可以遮风避雨。
他和驴子抱成一片,在电闪雷鸣之中,瑟瑟发抖。
刚才还嚣张一时的瘦驴,如今,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死死将脑袋埋在沈家童子的怀中,还使劲蹭着。
沈家狗娃儿看着他使劲把什么鼻涕口水往自己身上抹来,不由得一把按住驴头,不让他再往前进一步。
好在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沈约听着雨声渐小,随后止于无息。
官道上扬起的尘沙,被雨水黏连,空气倒是清新了不少。
只是,不知不觉,竟是到了傍晚。
他回首望去,甘州城已是没了城影,唯独留下看不见来处的来路。
混迹在贩夫走卒之中,渐渐生长的童子,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草鞋。
他是山民之子,若是不出意外,他也会如同那个汲汲营营,为家庭奔走的父亲一样,未老先衰,成为拾樵卖山货的山民。
山民的孩子,还是山民。子子孙孙,无穷尽。
也许,他能够保住在稻香楼里的这份活计,从此家人不会因为生意不好,而吃不上饱饭。
若是他工作勤快,讨得掌柜的欢心。
许是,他还能提拔他做个师爷账房,到时候,就能将在山上的父母接下山来,在城中置办物业,彻底脱离了山民之籍。
他比之父亲,许是多的便是识字断文,少许算计。
也正因为此,他才觉得,自己似是还算有一丝转机。
他叹了口气,心中没来由地感激起那位魏先生起来。
甘州城本有私塾,乃是乡间的鸿儒,洪先生所办,洪老学究是甘州城之中,极为不得了的人物。
他幼时便被称为有“倚马可待”之姿,年纪轻轻,就被举了孝廉。
可不曾想,少年亡父,守孝三年,待得三年之后,已是与仕途话了别。
但饶是如此,他那般学问,仍是被一城的百姓所敬重,有钱人家的家长都乐得将孩子送到他地方授业。
久而久之,这位洪老学究,便开办了一门私塾,只是往来无白丁,走卒亦全无。
朗朗读书声下,皆是锦绣衣冠,哪有布衣荆钗?
在当时,这也是寻常。
穷人家的孩子哪里读得起什么书?
若不是金先生设下私塾,沈家小子也会和他的父亲一般大字不识一个。
就连取名,都急的抓耳挠腮,只得与世交好友憋红了眼,才想出一个大名,“狗娃儿”。
也若不是,这小小的一间草堂,沈家小子,断然不会知道人间还有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