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依然走在他身侧,没有转身也没有拐弯。
舒临安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他已经习惯了身边的陪伴,如果那个地方忽然空出来……是他不能想象的。
舒临安恍惚地想,人就是这样,如果一直身处地狱,习惯了之后就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如果去过,哪怕是见过天国一眼,就不敢再想失去的模样了。
晚餐后,舒临安了碗碟抱到厨房,想放进水槽。
“别洗,放着。”他却见靳北在餐厅里说。
盘子底碰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舒临安忽然鼻尖一酸。
靳北坐在餐桌旁,听见对方出来,没有抬头,轻声说:“我没事。”
舒临安站在桌对面,踌躇了一会儿,以比对方还轻的声音说:“对不起。”
“别道歉。”
靳北抬头看了他一眼。
“别安慰我。”
舒临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靳北的眼帘垂下,在眼睛下方投下阴影。
过了很久舒临安斟酌着开口:“你要是不想见我……”
靳北忽然抬头,抓住他的手,舒临安吓了一跳。
靳北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却拽了拽他的手。舒临安心里一软,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所以这个世界,就是有人随便杀人,有人无端被杀吗?就这样?”
舒临安眉尖皱起:“不是的。”
“那为什么?”靳北看着他。
舒临安摇了摇头。他怎么知道呢。刚才那个问题如果是他的真实想法,他会点头。他见过视别人性命如蝼蚁的人,也见过仅仅因为倒霉而死在路上的蝼蚁。年幼的他在懵懵懂懂地张望四周时,舒平远就在前方伸出手,领他走入了那个世界,那里没有怜悯,胜者为王。他早已习惯了那样的价值观,偶尔会觉得与内心的什么相抵触,但很快又归于漠然。
所以他的世界中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别人只不过是一场漫长冬夜里,可燃烧的木材,或是可打磨的金属,或是无用的废塑料,或是需要避开的危险品。
他的生命就是那场冬夜。
舒临安忽然很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来,凭什么他就觉得自己不会伤害对方呢?
靳北那么相信他,要是他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伤害了他,或者不会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但那是与对方的价值观相违背的,那时对方也会这样质问他,而他该说什么呢?
他宁愿离他远远的,至少让他不会知道自己所做的事,让他不会卷入那个确实存在的世界。
至少让他离开那场冬夜的边界。
舒临安无限留恋地用指节蹭了蹭靳北的下颌线,尽力让自己语调平稳:“真的。我在这里,如果,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
靳北诧异道:“为什么?”
舒临安张了张口。他长而翘的睫毛微微抖动。
“你不怪我吗?”
靳北睁大眼睛。他想杀了那个凶手,他恨舒平远与柯谭梦,他对靳云生怀着矛盾的情感。
可他从没想过责怪他的临安。
舒临安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咬着嘴唇,把眼泪挡在眼睑后。
他不再对自己笑时,靳北才发现自己多喜欢他笑起来的眼睛。月牙一样。右侧脸颊有微微的酒窝。唇线的弧度极有张力,让人想亲上去。
靳北想了想,就实践了。
那一弯浅浅的弦月。
凉得真像月光。
舒临安没有回应,但也没有阻止他,任他吻着。
临安,临安他从不拒绝自己。
靳北离开他,看着他的眼睛、鼻尖、嘴唇。
“你想和我在一起,是吗?”
舒临安看了他许久,很慢地眨了一下眼:“在某些地方,那个人说得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了利益排布着可以利用的资源,把其他人视作资源,为他们分类,贴上废品、可利用的、可循环利用的等等标签,送给他们小小的善意,就像悉心储存资源,等到冬天的时候,把他们送进燃烧炉。”
靳北沉默地听着,等舒临安说完,他面色丝毫没动,问:“你想和我在一起,是吗?”
舒临安咽了一声。
靳北就继续望着他:“我希望我是对你最有用的资源,这样你就会把我留到冬天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