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掌柜,却是个从家中偷跑而出的贪玩公子罢了,慢悠悠地穿过人声嘈杂的大堂,亦无人去拦,入了酒楼后院。
后院桂花树旁所砌的是青砖,因徐宴喜净缘故,总是干净如雨后涤洗,谭栀径直躺上去,雕竹骨扇拢在手中,戳着桂花树枝叶,慢条斯理道:“臭石头,臭石头”,他知徐宴不在此处不会相应,但唤着便欢喜,总归是心中觉得无人管束,欢喜极了。
他这般躺着,乌发便落至地面的泥上,谭栀亦不在意,总归是捏个诀儿便能消去沾上的尘土,倒是扭头一瞧,便瞧见院中东南角桃树,不知是否是因有灵识之缘,长得似乎比普通桃树快些,虽不似春日里那般日日可见新抽枝条,这枝叶倒是日渐繁茂,颜色亦每日愈深。
瞧见桃树谭栀总要去抚抚,一个翻身落地,走几步便到桃树旁,谭栀伸出指尖戳碰桃树枝叶,忍不住唇角勾起,别人不知,他可是知晓,每回他抚桃树枝叶时,它都会有细微的回应,枝叶温柔地贴着他的指腹,叫人心中柔软,面上欢喜,是要再过数十年,便会初化人形,叫他与徐宴身边多个伴儿。
他抚着桃树枝叶,身后却传来脚步声,此处乃是酒楼后院,会有些相熟食客从此处而入,谭栀倒也不意外,白净修长指节还停留在桃树枝叶上,笑着转过身来,只是瞧见来人面容时,面上笑意却陡然敛去,抚着桃树的指尖都微微发起烫来,欲出口的话在肚中徒转一圈,方才与面上重新盈上的笑意一同说出口:“祁掌柜的,您来啦,快往里边请。”
祁殊打量着面前的谭栀,瞧他模样便知心中猜测不假,本就面无表情便会显得生气的面容,在瞧见谭栀面上的笑意,彻底沉了下来,将谭栀伸出的手握入掌心,整个人亦逼近,沉声道:“祁掌柜的?”,他说得一字一句,随着呼出的热气缓缓入耳。
谭栀被逼迫在东南角院墙,往后便是他的心头桃树,往前便是沉着面逼人的祁殊,一时只恨心头桃树未曾化形而不能帮他,一副笑意模样便也作不下去,皱着眉头便恼:“怎的?祁掌柜的不愿听这般唤?那便唤祁殊,你可能将我松开了?”
二人离得极近,祁殊都能直直瞧见他藏着恼意的漆黑双眸,当真是一丝心虚之意也未有,天不怕地不怕般,祁殊瞧着便笑,压低声音道:“我从前做药材生意时,有一位苏州友人,是花酒楼的掌柜,偶尔会入你这般性子的小公子,一恼便闹,你猜猜,我这位苏州友人是如何对付?”
谭栀听他说起苏州,便满脑子都是与徐宴泛舟采荷,哪里晓得花酒楼的掌柜如何对付他这般性子的小公子,眼中的恼意便更浓,对上祁殊逼近的脸,别过脸道:“我如何得知?何况我亦无意得知,这与我何干?”
祁殊面上笑意愈浓,眉眼弯起,便凑近道:“那便是下些药力,亲一顿便老实了。”,他特意说得轻了些,怕将人给吓着了。
谭栀只觉祁殊这人在耳边笑着说了番话,耳侧如同被草儿抚了一道,有些痒痒的,便被祁殊话中的字眼给引去心神,从前他刚化形时,对世间万物都欢喜新奇得很,有一回被诓着买了几幅春宫画卷,兴高采烈拿去给徐宴瞧,接过后徐宴便难得地同他生了气,春宫画卷亦被烧去,他还受了惩,三日都不得外出,被徐宴困于扇中,亲人大抵便是,嘴儿贴着嘴儿,面贴着面罢,谭栀懵懵然般想着,自然亦想起那三日被困于扇中,心神一动,张牙舞爪的猫儿被迫露出软白肚皮儿,呼吸间的功夫,祁殊面前的人便没了,桃树下多了一坛红纸封桂花酿,与一柄雕竹骨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