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想着,“也不晓得还算不算话。”
其实他们已经喝了许多次。
有时是在金陵城角落幽暗的小酒馆,有时是在一枕清凉的星空下,到后来发现秦淮河上的乌篷船特别好,于是偷渔人的船就成了惯常的把戏。
少侠觉得那时候的他们像普通人,方思明恍惚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少侠总是很多话,从武当的二师兄讲到王婶家的鹅;而方思明不习惯笑,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聒噪”。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嫣红,微微上翘,还沾了酒水的汁液,少侠很是喜欢,于是就越发吵。
“你是不是不会醉啊?”有一次实在是喝得过火了,少侠趴在船舷上,晕晕乎乎地拿手去晃他,“每次我醉的时候,你都还醒着;我醒来的时候,你还是醒着……方思明你骗人的吧……”
“嗯?”方思明聪明地靠在船舱的角落,表情和眼睛全都隐没着,只有吐出来的气息是分明的,“是啊,骗你的。”
他慢悠悠地说,又摇了摇手中的酒坛,一仰脖子,晶莹的汁液顺着下颌流下来。
少侠不转目地盯着,觉得有些热,于是又伸手弄了弄冰凉的河水,还是热。
外边新鲜的空气也救不了他了。少侠自暴自弃地想着,从窗外缩回头,又合上帘子,摇摇晃晃地踩着水纹向方思明倚着的角落走。
船船很窄很小,连月光都欠奉,少侠的眼睛适应不了完全的黑暗,仅仅凭着对方的呼吸声辨别着方向。
他呼吸得好快啊。少侠模模糊糊地想。
“你在哪里?”他冲着角落模模糊糊的影子问。
方思明不语,只有压抑在喉间的笑声隐隐作答。
“真醉了?”少侠皱起眉,越加小心地往前探。鞋子刚碰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什,脚腕就被狠命地扣住了。
“你踩到我的手了,疼。”方思明抱怨一声,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少侠猛地倒下来,半边身子压在他的手臂上。
今日的酒是梅坊酿的,是以方思明身上也沾了红梅一样窈窕的香。少侠骤然在梅香里跌了满怀,一时不敢呼吸,唯恐把味道给吹散了。
“思明,”他放软了声音叫他,“还醒着么?”
男子挪了一下身子作为回应,显然是不愿醒着了。
“那就睡吧。”少侠弯着眼角笑了笑,尽管他瞧不见。
可方思明却是很执着,把被踩到的手摇摇晃晃地伸到了他眼前,“疼。”他再次含糊不清地强调了一遍,语气有些委屈,“胡来。”
怎么就成了这副娇惯模样?真是醉得不轻。
意识到这一点,少侠生出几分欣喜;又因为这份欣喜再生出了几分可疑的羞愧:君子坦荡荡,他的好友喝多了,他有什么好开心的呢?
可是毫无疑问,他的胆子的确是大了不少。
“思明?”少侠唤着朋友的名字,挨着对方的身体凑近了去看他。几绺雪白的长发滑落下来盖住他的眼睛,被少侠虚虚拨到脑后。
“嗯。”现在的方思明异常温顺,安安静静地倚着船壁,缓缓地眨着眼睛。忘掉那些阴郁的血光和刀光,他的眼睛原来是极澄澈的现在里面的星子迷迷蒙蒙,落着夜空、落着湖水,也许里面还有几百个摇摇荡荡的自己。
“思明”少侠觉得他这模样可爱,便又逗趣儿似的拿腔作调地一声声唤他,“思明?思明”
他唤一声,方思明就跟着应一声;他唤得长,方思明就应得长;他唤得短,方思明就也学他应得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