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苏心底越来越沉,他不知道如此漫长的夜晚对于这个高烧的孩子该是多么难熬。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对于他自己和白茗而言该如何度过。他已经接近两日滴水未沾,这在以往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处死、可能会被杀死、可能会死在战场上死在官场的阴谋阳谋之中,但是万万没想过自己可能会面临着饥饿以及随之而来的病痛。过去的二十多年太过顺利与养尊处优,这短短的两年竟然让他仿佛重新体验了人生。
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思念过家人,甚至是贺楼乘夜。他以有罪之身被软禁在阆,但基本没遇到什么太苛刻的困难。贺楼乘夜永远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甚至是挡在他的面前。
一边的白茗更是状态极差,从小鬼生病开始,白茗除了喝水,以及吃了一点残羹,根本没有片刻休息,眼底已尽是血丝。
慕苏看在眼里,但也无法劝他。
白茗总是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反过来劝慕苏休息。
慕苏用衣角擦了擦小鬼额头上的汗,看着他几乎微弱的呼吸起伏,站起身道:“这样下去不行。不光是小鬼,我们也会撑不住……我出去看看有没有野草或是野参野兔。白茗你好生照料着小鬼。”
白茗一愣,随即浑浊的眼里渐渐亮了三分,连忙站起身道:“少爷,我去!我去!”
慕苏蹙眉看他,拿起自己的斗篷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你不清楚吗,我不会有事的,很快就回来。”
白茗站起来,拉住慕苏的衣服道:“我在这儿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若是小鬼出现什么问题我也帮不上。我出去,野菜野兔这些我小时候熟悉,上次我在山脚那边还看见一株老参!定能给小鬼补补身子。”
白茗的目光很坚定,慕苏看着他实在是没法拒绝,只好把斗篷给他,看着他拿上匕首背上箩筐带上斗笠和灯笼。
慕苏强调道:“若是太远就回来,别乱走知道吗。有东西能撑过夜里就行,朱砂应该快回来了。”
白茗点点头,打开门,转过身子,不健康的泛白的面庞上扬起一丝笑容道:“少爷你放心吧,我马上就能回来!你烧着热水就行。”
说完便转身,没走几步就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像是被夜色吞噬了一般。
慕苏看着他,心脏猛地揪起,感觉外头的雪花与冰风不住地向自己的面庞上扑来,顿时一个哆嗦缩了回来。
小鬼还在自己床上睡着,呼吸声微弱而急促。慕苏替他掖了掖被角,想着自己听闻大夏噩耗后的那几日,贺楼乘夜为了逗自己开心,笑着给自己指着看小鬼长得和他相像的地方。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小鬼的眉眼间真的有些像贺楼兄弟。眉眼像贺楼乘夜那般硬朗,眼睛却像阿卢一样透亮与天真。他同样也是个骑马爬树的高手,他跟贺楼乘越一起嬉闹的时候,仿佛两个天生天养的草原之子。
慕苏看着看着,微微勾起嘴角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复而望向窗台,薄薄的窗纸外有黑暗不断想要穿透而过,慕苏盯着那片单薄的窗纸,忍不住想着千里外可是战火连天。
小鬼睡得不安稳,哼唧着扭了扭头。
慕苏伸手想要为他挪一挪枕头,却突然摸到枕头下有个锦囊一样的物件。他略微一愣取了出来,本以为是月姨给小鬼缝的护身符,但慕苏的瞳孔却在瞬间缩成一小点。
在他手里静静躺着的,正是当初他放碧金髓的锦囊。那个在临行前谢言赠给他,复而遗失在火场中,落在贺楼乘夜手中的碧金髓。
慕苏的手颤抖起来,他缓缓打开那锦囊,从里面取出那冰凉的串珠。谢言原本早已有些模糊的面容也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青碧如烟,金光如月,烟月浮沉,南柯一梦。
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几年前离开京城的那一日,谢言的笑容宛如天光,他手心的温度那么久都留在自己的掌心里。可如今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人心原来真的会冷。
谢言早已不是那个谢言,他又是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