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王说着那些著名奸臣的姓名,神情趋肃:“……娘娘之错,不在于用人错了,不在于用错人,而在于她想用这些人,故意用这些人,她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只在意自己的权位,她把精力尽数放在朝堂之上,杀了无数她以为的敌人,却忘记了我大周朝真正的敌人在哪里。”
大周是人类世界的正统王朝,代表着全体人族的根本利益,它的敌人当然在北方,就是魔族。
“看看这两百年的山河吧,大周国力正值鼎盛,在北方却无寸进,甚至多有败局,故国故民犹在风雪之中苦苦煎熬,却依然不时被那些魔族夺去充作军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娘娘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那里。”
陈留王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她境界再高,实力再强,权谋之术再如何出众,但终究是个女人,眼光与格局先天不足,她没有办法带领我们打赢这场战争,那么她就没有资格继续坐在皇位之上。”
日头渐渐西移,尚未近暮,天空里却已经多了些红暖的感觉。
陈长生走回布缦那面,在南溪斋女弟子们不安且犹疑的目光注视下爬上了大榕树,站在树臂上向远方望去。
京都笼罩在初秋的阳光里,处处都是黑檐粉壁,街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热闹至极,平安喜乐。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很难想象在北方雪原里,人族的jūn_duì承受着怎样的压力,那里的民众又过着怎样惨淡的日子。
正如生活在现世的人们大概已经早就忘记,千年之前魔族的jūn_duì前锋曾经把洛阳城围困了整整三个月,前锋距离京都只有四百里地。
想着陈留王先前那番话,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不再继续去想,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
大榕树在湖畔,湖在国教学院里,这里有青青的草地。
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两年多的时间,当初他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刻在石上的国教学院的名字被青藤完全掩盖,这里是被遗忘的旧园。
在这里他遇到了那只黑羊,还有那位来自宫里的婆婆,后来,他在皇宫里远远见过那位婆婆一眼,已经快要忘记对方长什么模样。
那辆黑羊拉的竹车不是婆婆的,是莫雨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莫雨了,床上也很久没有闻到她的味道,看到她留下来的发丝,或者是因为徐有容的缘故?
当时的国教学院,只有他一个人。
墙的那边是百草园,有个小姑娘翻墙过来,于是国教学院又多了一个人。
然后,轩辕破来了,唐三十六来了,再后来,折袖和苏墨虞也来了,去年秋天招新之后,这里更是变得热闹无比。
想着当初和落落在这里的时光,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轩辕破已经走了,想必这时候正在朝着红河狂奔,落落知道后,想必会很伤心。
想到这一点,陈长生有些安慰,然后发现自己原来并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原来自己还是很在意一些事情。
悲剧,或者是把美好地撕碎了给人看,悲伤,则是看着美好却无法靠近,最后被迫转身远离,就此不见。
看着秋日下的京都,想着即将要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他正式开始悲伤起来。
他看着远方,忽然喊了两声,没有什么具体的意思,只是喊出声音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南溪斋弟子和国教学院的学生们,看着大榕树上、身影仿佛要融化在阳光里的他,很是不解。听到喊声后,更是吃惊,南溪斋弟子们心想,圣女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呢?国教学院的学生们心想,原来院长是这样的人啊。
唐三十六、折袖、苏墨虞看着那处,神情凝重,心情沉重。
……
……
如果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数十天,你会怎样度过这段时间?列出最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情来个心愿清单然后卖房卖田去逐一实现?还是躲在房间的阴暗角落里每天以泪洗面?又或者是无视所有道德规则去放纵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与恶念?
当陈长生站在国教学院湖畔大榕树上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在北兵马司胡同深处的清吏司大狱里,前太医署医正孙大人和前礼部正官杨修身杨大人也面临着这个问题,不过他们没有精神去思考这些天怎么过,只想把这些天的天数尽可能地减少一些。
自从被秘密关押入周狱后,他们便很想死,死的越早越好,因为在这里,真的生不如死。
锋利的铁丝被刺入杨修身的左耳里,然后从另一边的右耳里穿了出来,带出一些类似脑浆的事物,却没有太多血,那是因为这些天,他已经流了太多血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热血早就已经在这些天的折磨里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