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优美的莫愁湖湖心亭,徐灏混迹于一群读书人之中,听着他们针砭时弊大发感慨,对面坐着的是一身黑衣的道衍和尚。
徐灏能和姚广孝成为忘年之交绝非偶然,彼此间脾气相投性格相同,朱高炽登基做了帝王之后,徐灏婉拒了国公爵位,让给了自己的父亲,一度连左都督都不愿当。而姚广孝也坚决不愿还俗,即使入朝为官也只是要了个六品的左善事,负责管理天下僧侣的芝麻小官。
当然这也是他二人深知功高盖主的道理,很有默契的同时选择急流勇退,如此善解人意的臣子,使得朱高炽也不免深受感动。
相比徐灏家大业大娇妻美眷,朱高炽更觉得对不起孑然一身的姚广孝,赐予了一栋宅邸和两个千娇百媚的宫女,姚广孝原封不动的还了,依然住在寺院里,太子少师是个荣誉官职。
生性淡泊不追求富贵荣华,徐灏很钦佩姚广孝,自然和这位大明奇人渐渐相交莫逆。
前年姚广孝回老家赈灾兼衣锦还乡,其姐姐闭门不见,少年时的好友和江南士林认为朱棣起兵是大逆不道,姚广孝属于助纣为虐,没有人愿意见他,甚至有人对他破口大骂。
这令姚广孝很受打击,还是把赏赐的所有金银全分给了宗族乡邻,无牵无挂的随徐灏远赴海外。
白天换上官服做事,晚上换上一身黑色僧衣在寺庙修行,从不参与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没有一文钱的积蓄,这就是道衍和尚。
耳听身边的高谈阔论。徐灏劝道:“大师是高人,可无儿无女岂不是没了后人继承香火?就在宗族中选个子侄辈认作义子吧。”
姚广孝经过这一次航海,和徐灏一样心胸变得更加开阔,他本不是拘泥之人,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举杯笑道:“此事贫僧会考虑,如果成事还请都督代为照拂,贫僧已经老迈。平生也没几个至交好友可以托付。”
徐灏正色道:“大师放心,我定当贤侄为亲生骨肉。”
姚广孝心中叹息,如果不是得知对方真正的底细,他真以为这位年轻人乃是明朝的王莽曹操之流。
此时对面有四十岁的文人笑道:“我等之志,龌蹉卑鄙,本无足道。但不可匿而不陈,我等所愿者。论元魁于乡会,占鼎甲于鸿胪,蜚翰林于英声,著士林之清望。量才玉尺,桃林尽入门墙;藏简名山,神鬼皆为呵护。老妇俱拜乐天,外夷咸知苏轼。显祖宗于凤诰,垂姓字于瀛洲而已。”
这话可谓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了,徐灏和姚广孝不免相视一笑,其他文人轰然赞道:“才人本色。名士风流,宜贺三爵!”
徐灏忍不住也随着连饮三杯。这时走来一位怒气冲冲的中年人,众人见他满脸怒容,赶忙问道:“贤弟在何处饮酒,因何发怒?读书人第一要涵养气质,喜怒不形于色,不该有这般光景。”
那中年人说道:“诸位兄长不知原委,今日真是把兄弟要呕死了。”
众人纷纷出言相劝,把他拉到席中吃了一杯酒消消气,这才询问原因。
中年人按住酒杯说道:“闷酒易醉,先前我在家陪一极不相知的至亲,不知吃了多少杯,送他出门又撞上了这一桩闷气,把酒都涌在心头,哪里还吃得下?待我说给诸位兄长听明,再来吃酒。”
徐灏和姚广孝来了兴趣,侧耳倾听,就听中年人说道:“我本来就被至亲闹得心里闷得慌,出来后经过顺天府,平白地涌出来许多人,把我给堵在那边,地上躺着七八个人,都被打得两腿血淋淋,两百多人替他们叫屈,说什么是真正奇闻。仔细一看里面有一个人是屈伯明,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白面孔,额头上有一颗大黑痣的,错不了。”
有人惊道:“屈伯明是贫而有志的人,他可是个秀才,这瘟官难道就敢加邢吗?”
徐灏和姚广孝神色不变,顺天府就在天子脚下,除非那屈伯明犯下了大罪,不然绝对不会对秀才动刑。
另有人急道:“说了半天也没头没脑,别打断了他的话头。”
中年人解释道:“打的却不是他。话说他住在东郊一带,教蒙学以糊口,妻子何氏相貌端正,不知哪一日来了个五台山化缘的和尚,说是个会治病的有道高僧,叫做法云。和尚看上了何氏,几番去他家募化,何氏不假辞色都回绝了。谁知前晚三更天,法云潜入何家脱衣上塌,竟要强迫何氏苟且,而何氏死命不从拼命叫喊,邻居闻声赶来相救,结果法云武艺不俗,一连打伤了好几个人,赤体逃跑了。
此事当即轰动了东郊,近千人一起出来捉他,因那贼秃慌不择路,夜晚跌倒在一个野坑里,满身都是臭粪,才被众人抓住了。
送到了县衙,谁知县太爷不肯坐堂,押坐在班房里头,将受伤并捉获贼秃之人反倒是打得死去活来,说是京师重地并非应行捉奸之人,又未在奸所捕获,人证物证不全,将法云无罪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