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挨户地上门，恳请各个亲戚，立下字据，借点钱给他们。

晏禾躺在床上的时，反复想着当年的场景，百思不得其解。

他爸夹着尾巴从澳门回来时，是怎么对一生辛苦耕耘的两个淳朴的农民，说出这么一番不像人的话的？而他的爷爷奶奶又是怎么忍住冲动没有将他扫地出门的？

他不懂。

如果是他的儿子，他恨不得没有生过他，更别说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了。

帮他还债，帮他上门请求，帮他和那个女人离婚，甚至还帮他养过晏禾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们是最无辜的人，却要无端的承受下一辈带给他们的苦难。

儿子欠下的债，却是由他们来还。

晏禾突然想起了晏阳东涨红了脸，拿着成绩单发抖，掐着他脖子的那一天。

他想过晏阳东要他好好学习，是为了钱，为了他自己安度晚年，为了能在亲戚朋友面前虚荣一把报的出一个有名气的大学。

他却从未想过，他或许只是想他，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不要遇上奇怪的人，不要吸烟，不要赌`博，不要离婚，能够少走弯路，平平安安有保障的过一生，来弥补他余生犯下得罪。

他要他能够走得通畅一点，顺利一点。

即使卑微地站在一个请求他人的位置，眼巴巴地递上水果，递上香烟，递上玉，他也是愿意的，只要他能让他的路，好走那么一点。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无用功，但没准儿，哪一天就真的帮上忙了呢。

他一生经历了那么多，早就不在乎什么脸不脸面，被人看扁看不起也好。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糟糕不到哪里去，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没人对他有太多指望，前途是怎么样，早就一览无遗。

但是晏禾是不一样。

他有无限可能。

这么想着，却再也睡不着了，晏禾轻轻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胸口微微发酸。

忽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口，晏禾下意识地闭紧眼睛，像小时候很多次在被窝里偷偷看小说怕被发现一样。

他听见晏阳东有些惊讶的骂了一句“这猪狗竟然睡着了”。而后是蹑手蹑脚进房间的声音，捡起了他掉落在地上的毛毯，重新搭在了他身上。

当年，他爷爷奶奶帮助晏阳东时，也未必没有抱过“是为了他钱”“为了他们养老”的念头。

可是，世界那么大，对晏阳东的钱图谋不轨的，有很多人。

但愿意替他们还赌债的，却只有他们两个。

就像真的担心他，彻夜找了一晚上的，也只有他老爸而已。

世界上对他不怀好意的，辱骂苛责的人那么多。

唯独剩下他爸时，他丧失了对常人的容忍度。连善意的举止都是那么不屑一顾。

他爸爸从不欠他什么，为什么他能对顾泽递过来的一个橘子就快乐上一天，而在面对他爸满头大汗拎回车上的核桃时，就只剩下厌恶了呢？

只有亲人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他长期的任性、无理、甚至离家出走，其实根本是仗着晏阳东绝对不会离开他，绝对不会抛弃他。他一直都知道，他甚至早就明白，每次低头的一定会是他爸。

他有什么脸说，是为了顾泽才好好学习的呢？

被子蒙过头时，那么多天一直忍住不掉的眼泪，一下夺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