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之间,季清菱只胡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且将此事揭过,只先要回屋打理行囊,收拾回京的首尾要紧。
顾延章也不为难她,自先跳下马车,牵着人的手进了院子。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正经吃东西,此时回了府,自是连忙叫厨房把吃食送过来先垫了肚子。
堪堪将晚饭吃完,两人还未来得及说几句话,松节便从外头飞也似地跑了进来,同顾延章禀道:“官人,李通判叫人来问话,只说想来拜会,打听您这一处眼下便不便宜。”
顾、季二人同时愣了一下。
季清菱奇道:“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人才回来,交椅都没有坐热,竟是急急忙忙上门拜访。
顾延章只摇了摇头。
他也拿不准其中愿意,只好站起身来,同季清菱交代了两句,自去偏厅见客去了。
短短数日未见,李伯简原本便不太好看的脸色,此时更是难看得发绿,他见得顾延章出来,连忙迎上前同他寒暄了两句,等到寒暄完毕,竟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延章,不知你何时启程回京”
这话单刀直入,听着竟是有些催人快些走的意思。
顾延章听得有些莫名,便笑道:“陛下着我自接旨之日起六十天内回京,我原本算着时间,预备下月初八那天启程……不过这事却不单是在我,还要看众位来接任的官人何时查账点收完毕,交接过后,才好定得下来。”
李伯简忙道:“我已是去问过了,他们昨日已是全数清点查账妥当,并没有什么问题。”
又道:“若是如此,你是不是便定下了是下月初八启程”
顾延章点了点头。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瞒着的事。
天子留给他的时间还算宽裕,更何况他在这一处也有些首尾要处理,再兼届时要同季清菱一同回京,少不得路上要好好准备,二十八启程,路上慢慢行走,等到得京城去流内铨登了名,再等着天子召见,安排刚刚好。
听得他这般答复,李伯简的的脸色已经由青转黑,简直叫人没眼看。
他咬着牙,握着拳头在顾延章面前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转,终于一狠心,抬头道:“延章,有一桩事情,我实是不晓得如何才好同你说。”
他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复又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延章,你那一处交接的事项已是妥当,待明日你回得衙门,最多半日功夫便能将首尾收拾好,此事办完,今旬尚有三个日子好挑,不晓得你中意哪一个”
说着竟是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页来,上头果然竖着写了三个日子,又把宜、忌之事都誊抄了。
那李伯简将纸页递到顾延章面前,眼睁睁看着他,仿佛着急等着回话一般。
顾延章接了过来扫了一眼。
果然三个日子都在当月不说,还一个比一个挨得近,最近的那一个,竟是就在六天后。
这样仓促,虽然也不是不能出发,可顾延章却不是随意便能敷衍过去的,他将那纸张放下,挑了挑眉,等着李伯简答话。
两人在一处也共事了不短的时间,他很清楚面前这一个虽然能力有限,却不是乱来的,此时对方特来找寻自己,行此等奇事,其中必然有原因。
果然,李伯简见他看着自己,连忙道:“延章,在你面前我也不说旁的话了,此事全当是帮我一个忙若是来不及收拾,你这一处要丫头也好、要小厮也罢,哪怕差役、亲兵,只要说一声,我便帮你送得过来,只盼莫要下月初八那一日走”
他见顾延章满脸不解,一时面上表情竟是十分奇怪,其中仿佛有着六七分的羡慕,又有着一二分的嫉妒,还有着几分说不上来的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也不晓得衙门里头哪一处捅出去,说你下月初八要走,城中已经传遍了,男女老少,人人私下闹着说要去送眼下城中人力你也晓得,无论兵卒也好、差役也罢,个个都有要紧事,但凡哪一处少了些人,便要运转不开,若是你当真那日走,一城上下,便是出动得十之三四百姓,哪里又能找得出那样多人去维护安稳”
又道:“当真闹出事情来,我手上一团乱麻,本就吃力得紧,巡铺眼下也还在我手上,你是晓得的,一旦百姓乱起来,谁晓得会生出踩踏,还是又有其余乱事,为安稳计,延章,只请你可怜可怜哥哥我,看在咱们这大半年的交情份上,委屈一遭,先走几日罢”
竟是在此称兄道弟,扯起交情来。
纵然李伯简本也不是个靠谱的,可此时沦落到如此行事,着实是半点面子都不要了。
顾延章听得他这般解释,并不需要再多的话,已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从前在赣州的情况还历历在目,人一多,就容易生乱,虽不晓得邕州这一处是个什么样子,可赣州与邕州情况不同,人力少不说,百姓的脾气也大不一样,哪怕只有当日一半人,怕是都要管控不住。
这一回,哪怕事后发现是自作多情,其实并没有几个人来送也不要紧,他一样会小心谨慎地离开,不被百姓知道,免得滋生事端。
且不说这一处李伯简将一番心思摊在顾延章面前,只求他早走几日,莫要叫城中百姓拥挤相送,另一处,便在邕州城西一处小小的酒肆中,也有不少人在议论纷纷。
也不晓得是谁先起的头,众人已是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这话咱们邕州人说没用,到底没名没分的,说出话来也不硬气却不妨叫钦州人联名起来,给京城里头送封请愿书去世间哪里听说有过这样的事情这一趟知州才任了多久从头到尾,统共也就两个月喊钦州人写个万民书,大家一齐凑了钱给送信的买马,三匹四匹不嫌多不是有人说,给天子送信的人,一路要用三四匹马换着骑这般从邕州到京城,最多也就十来天便能到得,一来一回,说不得还能来得及赶上”
此人话刚落音,便有人接着嚷道:“咱们也叫那送信的四匹马换着骑,不够的话五匹马也行,一路往京城去,敲那京都府衙门口的鸣冤鼓,叫天子也晓得,咱们邕州、钦州、廉州三州一体,着实可怜才遭了交趾的苦,不单是银钱重要,赈济重要,总得留个得用的官给我们罢”
此话一出,人人便附和起来。
有人便叫道:“是了难道只京城的人是人,咱们邕州、钦州、廉州的便不是人了怪道老人说姓不是白姓的,才给一个姓误的过来,果然误事,害得州中这般惨,却足足也坐在位子上一年多,好容易求得来一个姓顾的,样样都顾得周全,却是只一二个月,屁股都没坐热,便要将人抢走,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欺负咱们隔得远,说话没人听吗”
一时旁边有人对他横眉相对,骂道:“你骂那狗官便骂,怎的扯到姓去我们姓吴的,个个都是好的,只出了那一个杂种,也不晓得是怎的生进来的,我们是不肯叫他姓这个姓的,凭白污了我们姓吴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