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想起刚才在房里闻到的气味,像是五石散。再回忆起苏天霖的样子,确实是像极了服药过量,以致神智涣散。
他与苏天霖相差了六岁,两人系同母异父。
据林佑的生母杨素菱说,林佑的生父在他两岁时,因家乡洪水去世。
杨素菱带着林佑流浪到訾州,适逢商人苏毅博丧妻,便娶作继室。
当时苏毅博已年近不惑,又多年膝下无儿,自觉添丁无望,就打算将林佑过继做自己的儿子。
初时,苏毅博确实是对林佑视如己出,宠爱有加,又与杨素菱如胶似漆,家中生意蒸蒸日上,两三年便成了当地的土财主。
第四年,杨素菱更是有喜,生下苏天霖。
那时林佑六岁,敏锐地察觉到周遭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爹娘不愿意再抱自己,任他怎么哭闹也无用;仆人的眼神变了,让林佑看见了就想躲避。
久而久之,就算他年幼,说不清其中缘由,也知道自己只招人嫌,在家中如履薄冰。
家中唯一待他如初的,只有一个老仆吴叔,依旧称他一声“少爷”,而不是像苏天霖和其他仆人一样,当着面叫他拖油瓶。
不幸中之大幸,是苏毅博一直坚持着请先生教导林佑学问,尽管杨素菱曾屡次反对:“等他长大,留在家里当个下人,管顿饭,饿不死就好了。”
如此隐忍到十五岁,林佑便向苏毅博提出:希望到州上武学堂进学,往后在县衙混个官职,不拖累家中。
杨素菱起始时并不同意,但苏毅博倒是很坚决:让他去吧。
林佑一心以为,念完学堂,自己便可脱离苏家。
再加上其时遇上严书翰,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将来,或许可能是有一线希望的。
无奈病痛袭来,不得不跟严书翰分开,但生活还是得继续,他憋着一肚子气到州上医庐当学徒,不料竟偶然当上仵作。
他还记得,回秦家的那天,天色阴沉沉,当他说完自己以后的打算,便被杨素菱扇了一巴掌:“你走!当你这个拖油瓶死了!”
林佑擦了擦嘴角边的腥甜,对堂上两人深深一拜,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头也不回走出苏府。
等他回到驿站准备出发时,听见背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回头看见苏毅博满头大汗,骑着马追了过来,后面跟着吴叔。
他看着继父下马,心里毫无波澜,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想见自己。
“佑儿!”苏毅博气喘如牛,吴叔扶着到他到林佑跟前,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递了过来。
林佑推拒不接:“我已经不是苏家的儿子,不能再你一分一毫……”
“谁说的!”苏毅博气得眼眶发红:“不用听你娘亲的,她只是一时意气,拿着!”
林佑还是不愿意抬手,苏毅博脸露悲痛,硬是把包袱塞到林佑手中。
林佑感到手上沉甸甸,摸起来像是银元,打开一开,便看到一对纯银的匕首,还有几锭白银,反手就想推回苏毅博怀里。
“这对匕首是你亲爹的,下吧。”苏毅博忍住哽咽:“你恨我,我知道。在养你的时候,我确实是把你当亲儿子,没想到老天会赐给我天霖。我也记得,从那以后,你就没叫过我一声爹。”
林佑苦笑:在那之后,我又见过你几次面?
苏毅博不依不挠,让林佑把包袱好:“你记恨我也没关系,但毕竟父子一场,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求你下。还有吴叔,他以后会跟在你身边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