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如期而至,八月十七很早便换好厚重的婚服往皇宫正门前等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到中午,礼部的人才奉了赵康玥的圣旨出来迎接。领了上谕,我上马在一行陪同仪仗的护送下前往苏府迎亲。
太子迎亲的队伍声势浩荡,路并未封,一路都有官兵护送。也许是赵康玥有意让我抛头露面来挽回他声望上的损失,百姓冷眼旁观的多,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个昏庸无能的太子,将来也无法带给他们安定富足的生活。
到苏府,苏氏小女跟我一样早就在十六抬的轿子里等候,苏府的人倒是一脸喜庆,他们能与天子结亲是莫大荣幸。不需我上前打招呼,也不需我见什么人,仪仗只是在苏府所在的街道掉个头,我便如同戏子重新踏上回皇宫被百姓簇拥的路。
到皇宫外,我下马回头看着花轿,一身大红金黄凤冠霞帔蒙着盖头的苏氏小女在几名宫女的相扶下走出轿子,我走过去与她同牵象征百年好合的红花球,在小太监以及礼部同华寺官员的陪同下到皇宫文成殿谢恩。
文成殿外一片肃穆,宫廷侍卫高高立在台阶之上目不斜视,等了有半个多时辰都不见帝王踪影。最后是宫里面的小太监出来传话,说是陛下躬安让我和新太子妃可回东宫。这一刻,我能感觉到自己被戏弄。太子成婚,做皇帝的赵康玥甚至不愿出来见上一面,却在朝夕伴着他受伤的另一个孩儿。
厚此薄彼我也习以为常,我并未有怨言,苏氏小女更不敢有。我与她相携出了皇宫,她步履很细缓,我随她的步伐放速慢行从正门进到东宫,此时东宫过来不少侍奉的宫女和太监,苏氏小女的“嫁妆”也被人抬来,只是口半大的箱子。宫女出来扶苏氏小女进我的卧房,也是我与她洞房花烛的新房。如若无声的哑剧,无人会去破坏沉寂凝滞的氛围。
累了一天,还没等我坐下来歇歇脚,户部的人不约而至,他们是来传赵康玥命我纳粮的御旨。
御旨宣读完,我对前来传旨的户部左侍郎冯龄道:“冯侍郎走好,恕不远送。”
冯龄是个四十多岁看似很稳重的中年人,不拉帮结派也没听说过他有贪污私腐的恶名。他在我私下编写的百官录中属庸碌无为之人。
冯龄道:“明日巳时下官再来陪太子共往苏府,届时会召集城中富贾同时前往,殿下切勿误了时辰。”
今日成婚翌日便要去苏府催要钱粮,政治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既要作为交易的筹码,还要负责讨债、数钱,无异于牵线傀儡。
派发了赏钱,小太监和宫女都要打道回府,我跟云月交待一番便进到婚房之内,此时尚未日落黄昏,看着熟悉的卧房以及在床沿上并足而坐手指拨弄衣角的苏氏小女,心有感慨。拿起桌上的秤杆将她的盖头挑落,她很端庄秀美,有大家闺秀的气质,那一刻她目光楚楚螓首微颔,甚至无心去瞧即将与她举案齐眉相公的容貌。
我自惭笑了笑,缓步走到门口,临出门前回头一望:“今夜你在这里休息,回头让人送来吃食。”
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问,也许永远不用问。过不了几日,我便会踏上往湘蜀平叛的路,能否回来都是未知之数。我不想负她就好像我不想娶她的心境相若,既然不能令她幸福又何必强人所难?
夜风有些大,对我对云月来说无差,云月依旧旁若无人坐在檐台上打坐运功,我则在书房里挑灯夜读。很早我让小太监给苏氏小女送去饭食,再过去打搅。等到夜深,我心有挂牵如何都睡不着。新婚之夜却是如此凄凉,我缓步出门到婚房外,屋里烛影煌煌,我微微推开门,苏氏小女正捧着当日我题写了诗词的小扇,手指轻抚上面题写的蝇头小楷,独自静默发呆。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殿下……”当她见到我举止仓皇,匆忙将小扇藏到身后。桌上的饭菜没有动过,甚至连绣鞋也没离开她的双足。
我走上前,随口一问:“在看什么?”
苏氏小女低下头,大约是知道藏也藏不住,正要将扇子拿出来,我却看着她道:“明日陪你回门,早些安歇。”我将蜡烛吹灭,转身离开卧房。
一夜未眠。